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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雅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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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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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

晨起撩开窗帘,便被窗外一片银白晃了眼。趿拉着毛绒拖鞋推开门,一股清冽直扑脸颊——哎呀,这位名叫“霜降”的姑娘,到底是不请自来了。她来得这样悄无声息,又这样声势浩大。

金水河畔的垂柳,还留着几分绿意,却教她用细毫蘸了银粉,描出万千银丝绦;人民公园里的石雕天鹅,平日憨态可掬,此刻颈项间竟被她佩上了一串冷光潋滟的珍珠项链,平添了几分高贵。

最有趣的是楼下王阿姨晾在阳台上的那几棵大白菜,本来敦敦实实的,这会儿每片叶子的边沿都镶了一道亮晶晶的银边,倒像是忽然讲究起来,要盛装出席什么冬日的盛宴似的。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这霜降姑娘,倒是个顶级的造型师,一夜之间,便把整座郑州城打扮得如此“珠光宝气”。

风是她的信使,凉沁沁地,带着华北平原特有的干爽气息,拂过我的发梢。这风,不像冬日北风那般凛冽,倒像是一遍遍温柔的提醒:“喂,美女,该把薄衫收起来了,那条加厚绒的打底裤,可以派上用场啦。” 街角那家总飘着香气的烩面馆,今日的蒸汽似乎也更浓郁了些,混着羊肉的鲜香,暖呼呼地,与这清冷的空气缠斗着,竟构成一种极踏实的人间烟火气。

既是霜降“本人”驾到,按着咱们这中原古地的老规矩,总得有些仪式感的。柿子是少不得的。巷口水果摊上,那一个个小灯笼似的磨盘柿,软腴腴、红艳艳的,堆成了一座小山。拣一个最软的,小心翼翼地撕开一点皮,凑上嘴去轻轻一吸,那股子冰砂般沁甜凉滑的果肉,便瞬间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心底里去。这滋味,仿佛是霜降姑娘赠予的一份甜蜜的“下马威”——天是冷了,可甜头也在这里呢。

“大姐,你给我多挑几个”我说,卖水果大姐热情起身一边给我挑柿子,一边说“这柿子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吃多了,今天霜降吃一两个就行了,想吃再下来买”。看着大姐满脸笑容,言语表达透着温情善意,此刻心里想,她是霜降大姐。

老人们说,“霜降杀百草”,这话听着肃杀,实则不然。你看那郊外田垄里的萝卜、白菜,经了这几番霜打,反而将体内的淀粉悄悄转化成了糖分,味道变得愈加清甜、脆生。这哪里是“杀”,分明是一场严酷而浪漫的淬炼。

草木的凋零,并非彻底的终结,而是一种内敛,一种沉淀,是将生命的精华,深深藏进根茎里,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召唤。这像极了我们女子,走过青春的绚烂,步入沉静的中年,褪去的是浮华,积淀下的是从容的滋味。

黄昏时分,天色暗得早了。我裹紧了燕麦色的羊绒围巾,走在回家的路上。华灯初上,那灯光在沁凉的空气里,也显得格外温存,像一颗颗被擦拭得锃亮的暖黄宝石。霜降这位姑娘,闹腾了一日,此刻大约也倦了,收起了她银色的画笔,只留下满城清冽的空气,作为她曾来过的、淡淡的印迹。

推开家门,厨房里传来母亲熬煮小米粥的咕嘟声,枣香与米香融合着,暖意扑面而来。我忽然觉得,与这位名唤“霜降”的节气姑娘打交道,也并非一件冷冰冰的事。她教会我们感受酷暑与严寒之间,那一份清冽如诗的过渡;她提醒我们品味那些经了霜、反而更甜的生活滋味。

也罢,且让她在外面撒欢儿去,我自有一方温暖的天地,一碗热粥,以及一颗被这节气擦洗得愈发透亮安然的心。明日,记得把那件最喜欢的毛衣找出来穿上——这,便是我与这位秋日里最后一位精灵,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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