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

雨已下了三天三夜，天空阴沉沉地，不知何时放晴。山间小店幽暗的烛光里，一身黑衣的侠客站起身，走到门边，握紧手中长剑，扣上斗笠。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走？”开店的女人问。

“坐船吧，”侠客说，“那边有船过来了。”

侠客朝船招了招手，喊道：“船家，可否载我一程？”

那小船轻轻划来，侠客跃入舟中，小船慢慢划远，不久消失于雨幕之中，两岸青山若隐若现，烟雨迷朦中，好似一副水墨画卷。

那船家是个老翁，一边荡舟，一边问道：“少年人，你要到哪里去？”

侠客怀抱长剑，闭目坐于船舱中，说道：“我妻儿老小被狼群围困，我若不给狼群找寻食物，则我妻儿老小便会被吃。”

船家道：“你年纪轻轻，身怀武艺，可曾游历江湖么？”

侠客点头道：“我自幼习武，立志报效国家，前年考武举，中了第一百三十六名，此后遇了狼群在后跟随，偶得食物，十有七八倒被狼群吃了去，后来妻儿老小也被狼群围困，便每日出来为狼群觅食，如傀儡一般，我也想做一番事业，将来年迈泛舟江湖，现在却不可得。”

“我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既然有缘，我给你指条明路。”船家将手一指，“前边约三十里外有座仙山，上有庙，你去求其官长解救吧。”

雨渐渐停了，但天还没有放晴。侠客见前方一座高山矗立，雾气腾腾，有如妖魔。船家将船靠在山脚停下，说道：“就是这里了，山顶有座庙，你从此处上山，一路小心。”

侠客将斗笠背在身后，离船上岸，方行数百步，听前有鹿鸣之声，数只麋鹿穿林而出，跳跃如飞，侠客便欲上前捕捉，忽听“呜嗷”一声虎啸，一只斑斓猛虎追逐麋鹿而去，不久又听麋鹿哀鸣，想是被猛虎捉住。侠客上前观望，只见猛虎两只绿色眼睛隐入林中去了。侠客骇然，本想抽出宝剑，又想这么大一只猛虎，便有宝剑，如何对付得了？但此时腹中饥饿，只得随血迹前去，祈求侥幸寻得残肉。

走了半日，侠客果然见到被虎吃剩的鹿肉，用剑割了一块，随口吃了，又割了些许小块，放入背囊中，因怕猛虎回来，连忙反身而走，不久又回至原路了。

山间林木茂密，危机四伏，黑云好似压在头顶，侠客渐渐透不过气来，好在林间似有前人踩出的小径，幽幽通往山顶。侠客顺着小径上山，半路上只听树丛哗啦一响，侠客猛然一惊，将佩剑拔出一半，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红色小狐狸。侠客将剑收回，心中还是突突直跳，摇了摇头，继续向上走。那狐狸却开口说话道：“这位大哥可是要到山顶上去么？”

侠客点头道：“是。”

狐狸道：“这山中多有毒虫猛兽，想走到山顶难上加难，好在我熟悉地形，若大哥不嫌弃，我便为你带路，咱俩路上也有个伴。”

侠客心想孤身一人在这山中独行，到底寂寞得很，若有危险也没个照应，有个陪伴的确好些，便答应狐狸同行。

狐狸一路上给侠客讲了许多山中的故事，带他穿林而行，赶路果然快了不少。遇有野狼等小兽，自然由侠客出面应付，肚子饿了，侠客便将背囊里的肉与狐狸分食。

一人一狐这般行了不知多少天。这天，侠客背囊里肉已吃尽，便对狐狸道：“狐兄，咱们食物已尽，我现在浑身疲惫，就在此地休息，烦请狐兄捉些野鼠野兔等物回来充饥，待我寻得狍鹿，捉上一只再与狐兄分食。”

狐狸欣然应允，调头朝山上走去。侠客等了一天一夜，不见狐狸回来，想来它或是迷路，或是遭遇不测，长叹一声，只得继续往山上行去。不料行了半日，前方数只野狼拦路，侠客无力再战，转身欲跑，正看见狐狸在狼背后不远处啃着一只野兔，见侠客目光看来，狐狸调头又往山顶跑去。侠客这才明白狐狸只是为他背囊里那些肉才假意跟随，一旦他没了食物，立马离开，遇了危难更是指望不上了。

侠客转身飞奔下山，一路不敢回头，不知跑了多久，又跑到来时的山脚，见那小船仍停靠在岸，船家却不见了。侠客呼喊几声，身侧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侠客转身拔剑，见是那船家老翁。

船家笑道：“你怎么拿剑对着我？”

侠客便将一路所见所闻与船家说了，船家道：“你见了猛虎捕猎，又遇狐狸奸猾，现在纵使有一只野猫走到你面前，即便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也会设防，你自己已变得不再纯粹了。”

侠客还剑入鞘，说道：“这山中如此凶险，我该怎样上得山顶？”

船家叹息道：“我来带你去吧。”

船家将船紧紧系在树上，领着侠客一路上山，这次却未遇凶险，也只用了半日功夫便到山顶。

山顶有一方平地，建有一座大大的庙宇，堂皇华丽，居高临下，侠客忽觉一股压抑之感。船家说道：“你去见里面的大王，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我一把年纪，无牵无挂，就不随你去了。”

侠客点头，伸脚踏入庙堂之中，待双眼看清里面景色后，大吃一惊，只见老虎坐于中堂，各色猛兽分列两侧，一齐向侠客看来。

老虎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侠客道：“我妻儿老小被狼群围困，我每日为狼群觅食，否则危及家人，现有高人指点，来此求大王解救。”

老虎道：“你一路上山，想来亲历不少残酷之事，区区狼群，现在已经奈何你不得了。”

侠客道：“求大王指点明路。”

老虎道：“这有两条路。我观你宝剑磨砺已成，狼群我已召至门外，若你有胆量，出去将它们斩了便是。或者干脆将你变成一只野猪，跟在我身边，无忧无虑了此一生，再不问俗世之事。”

侠客道：“我心系妻儿，身在江湖，此身功名未立，岂能栽在此处。虽有千难万险，我也不可在此虚度，多谢大王好意。”说罢转身出门，果见狼群环伺，各各仰天长啸，一股肃杀之气。

侠客目光渐冷，将心一横，说道：“我手中尚有宝剑，有何惧哉？”

忽而眼前景象如长鲸吸川，山河退却。侠客却站在小店门口，隔着玻璃门望着外面瓢泼大雨，天空阴沉沉地，又不知何时放晴，城市霓虹闪烁，万千色彩，车流往来，滚起阵阵水波。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黑色雨伞，顶在头上的却是一只公文包。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走？”开店的女人问。

“打车吧，”他说，“那边有出租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