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水之畔,现在是新城区最有人气的地方。白日里喧嚣,车水马龙;入夜小贩的吆喝声、跳广场舞的音乐声……各种吵杂声响着驱赶着寂寞的县城。夜里路灯亮着,照着街上行人。霓虹灯闪着,仿佛不弱天上的星星的光亮。
平日在雉水河堤散步,累了在椅上坐坐休息,步履匆匆,目光只盯着前方几步的路,何曾抬头看过这县城的夜色?霓虹灯不过是霓虹灯,路灯不过是路灯,它们亮着或灭着,与我何干?至于月亮,更是古来有之,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不过是天上一个银盘而已。
六月十五,那一夜,却不知怎的,我在散步返回途中,却在转角处被一阵微风拂面,不觉驻足。风中有杨柳的气息,柔软而清新。抬头望去,竟见一轮明月悬在中天,清辉洒落,将雉水映得波光粼粼。
这月亮,今夜竟如此不同。它不再是天上那个遥远的银盘,而是忽然有了生命,将光芒温柔地倾泻下来,与岸边的霓虹灯交相辉映。霓虹灯的红蓝绿紫,本是俗艳的,此刻却在月光的调和下,显出几分雅致来。灯光倒映在水中,被波纹揉碎,又拼合,竟如一幅流动的现代画作。
杨柳依依,枝条低垂,时而轻拂水面,时而随风摇曳。月光透过柳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与霓虹灯的光斑交错,构成奇妙的图案。我不禁想起"月上柳梢头"的古句,原来古人所见之景,今夜竟在通山县城重现了。
堤边小亭里,不知何时坐了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并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望着月光下的雉水。女子偶尔用手指向远处一盏特别明亮的霓虹灯,男子便点头微笑。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因霓虹灯的映照而带上几分梦幻色彩。我不忍打扰,悄悄从另一侧走过。
走过桥,回首望去,整个通山县城的夜景尽收眼底。高楼上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霓虹招牌勾勒出街道的轮廓,而月光则如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其上,使一切锐利的线条都变得柔和。雉水如一条墨玉带子,蜿蜒穿过县城,将月光与灯光都揽入怀中。
我不免诧异:这般景致,为何平日从未注意?是步履太匆匆,还是心灵太麻木?通山人日日生活于此,却对这夜之美视而不见,岂非一大憾事?
忽然想起旧事,一文友带我到雉水边散步。那时县城尚无多少霓虹灯,月光便是夜晚唯一的光源。文友指着水面上的月影说:“看,月亮掉进水里了。”我笑着说:“你把我当三岁小孩是吧,月亮怎么掉进水里?”文友说:“如果不能掉进水里,李白怎么去捞月?”我们相视而笑。
今夜这偶然的驻足,竟让我重新发现了雉水之美。月光亘古如一,而霓虹灯是现代文明的产物,二者本不相干,今夜却在这小县城的水边相遇,创造出一种古今交融的景致。这景致并非黄山云海那般壮丽,亦非西湖月夜那般雅致,它只是通山县城一个普通的夜晚,却因我的偶然注视而显得珍贵起来。
堤边一家小餐馆尚未打烊,门口的红灯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暖。我推门而入,要了一碗热汤面。老板娘认得我是常客,便多放了些青菜。透过玻璃窗,仍可见月光洒在河面上,与对岸霓虹灯的倒影交织。几位晚归的食客低声交谈,声音融入了夜晚的静谧中。
吃完面,我再次走到河边。月亮已稍偏西,光芒却更清澈了。一对夜鹭从水面掠过,惊起一圈涟漪,将月光与霓虹的倒影搅碎又复原。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的深沉。
归家途中,我频频回首。月光下的雉水,霓虹灯映照的县城,竟让我生出几分不舍。这景致一直都在,只是我从未用心看过。通山人日日从此经过,眼中只有生活的奔波,却忽略了身边的美。
今夜之后,我或许仍会忙于生计,步履匆匆。但我知道,每当月明之夜,雉水之畔必有美景。那月光与霓虹并辉的景象,将永远印在我的记忆里,提醒我偶尔放慢脚步,看看这个熟悉小县城的另一面。
月光千古,霓虹一时。而人生在世,能得几回见明月映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