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攥着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沿着巷子走去,巷口的风吹得“铁口直断”的布幡啪啪作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巷子里有位被十乡八里称为神仙的算命先生。李梅忐忑地走到算命先生家里,“嚯,真是名不虚传,有几十号人在排队。”李梅乖乖地站在后面。等她坐在算命先生的老板台前,指尖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先生,算个命。”
算命先生墨镜后的脸毫无波澜地说:“报生辰八字。”
李梅将红纸上写的生辰八字谨慎地报给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淡淡地问:“这个人与你什么关系?”
“……是我丈夫。”李梅补充道,声音刻意放轻。
算命先生细长的手指在老板台上划过,嘴唇无声翕动。忽然,他眉头紧锁,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怎么样?”李梅追问,身体前倾。
他只是摇头,重重叹气。
“您直说!”李梅声音拔高,将两张百元钞票推过去。
“你,你丈夫……嗨,我就直话直说吧。今年有大劫,性命攸关。”先生压低声音,营造出神秘感,“桃花劫。难逃。轻则破财,重则丧命。”
“您没有办法化解?”李梅焦急地问。
“唯寻桃花化解。以毒攻毒,说破不灵。他身边桃花越多、越久,越安全。”
李梅怔住,想起上月捉奸扑空的狼狈,想起王志强倒打一耙时狰狞的嘴脸。此刻,这“劫数”竟要坐实了?
“……随他吧。”她喃喃道,又放下三百块,脚步虚浮地离开。
等她身影消失,算命先生摘下墨镜,揉了揉眼,拨通电话:“王总,搞定。钱打我账上。”
电话那头,王志强笑着搂紧身边的女人:“宝贝,这下真自由了。”
三个月后,李梅在商场橱窗的反射里,看见王志强搂着一个年轻女人,正将一条金链子戴在她脖子上。他脸上那种阔绰又谄媚的笑,是李梅从未见过的。她静静看着,直到他们走远,才从柱子后走出,心口那片冰凉,慢慢凝固成铁。
当晚,王志强哼着歌回家,已近凌晨。
“这么晚?”李梅声音平静,手里织着毛线。
“应酬。”王志强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耐。
“世纪商场那个女客户,礼物挑好了?”李梅头也没抬。
王志强脸色骤变,瞬间又堆起怒气:“你跟踪我?怪不得我这几个月生意不顺,晦气!”
他话音未落,突然捂住后腰,痛苦地蜷在沙发上。“哎呦……腰,肾疼……”
李梅放下毛线,走过去,眼神平静无波:“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诊断书是王志强带回来的,“肾虚”二字下面,是他老同学赵医生的签名。李梅盯着那签名,看了很久。然后,她开始研究食补药膳。牛鞭、鹿茸、海马……冰箱很快被塞满。王志强以“静养”为由,顺理成章搬进了客房。
李梅拎着精品礼盒,坐在赵医生对面。
“赵医生,我丈夫的病,到底有多严重?会影响寿命吗?”
赵医生推了推眼镜,眼神闪烁:“王太太,这个……主要靠调理,避免劳累。”
“会影响夫妻生活吗?”李梅直接问。
赵医生额头瞬间见汗,支吾着:“这个……有一定影响,但不绝对……”
“谢谢您。”李梅起身,目光扫过他桌上摊开的另一本病历,上面的签名,与王志强那份诊断书上的笔迹,截然不同。她放下人参,“一点心意,感谢您对我家志强的‘特别’照顾。”
走出医院,春风吹在脸上,李梅第一次清晰地闻到了谎言腐朽的味道。
王志强觉得李梅变了。变得体贴,大方,不再查岗,还常给他塞钱。她炖的补品越发精心,看他喝下时,眼神温柔得像水。
周五,他借口加班,实则与情人小雅约在度假村。李梅温柔地帮他整理行李,塞进一盒温好的燕窝。“工作别太累。”她站在门口,柔光勾勒着她的轮廓。
王志强心头掠过一丝愧疚,旋即被兴奋淹没。
度假村内,情到浓时,王志强突然一阵心悸,头晕目眩,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你怎么了?”小雅惊慌失措。
“不……不知道……”他喘不上气,腰部剧痛难忍。
此后两次,类似情况都在他与小雅一起时发生。他去找赵医生,检查结果却一切正常。“可能是心理因素。”赵医生眼神躲闪。
王志强不信,却找不到缘由。那不适感真实得可怕。
菜市场门口。算命先生的妻子拦住了李梅。
“王太太,我有话跟你说。”
茶馆里,女人播放了那段录音:“王总,搞定了。你老婆信了……钱打我账上就行。”
“我偷录的,”女人眼圈泛红,“他干这种缺德事不是一回两回了。”
李梅呷了口茶,神色未变:“我知道。”
“你知道?”
“他第二次拿肾虚说事时,我就知道了。”李梅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轻碰,发出清脆一响,“那份病历,笔迹是假的。”
“那你还……”
“大姐,”李梅打断她,目光清亮,“你有证据,对吧?账本,记录,所有。”
女人用力点头。
“好,”李梅微笑,“给我一份。”
周五晚,王志强又说加班。李梅帮他拿出西装,熨帖平整。
“今天碰见赵医生了,”她状似无意,“他说你恢复得不错,可以搬回主卧了。”
王志强含糊应着,急于脱身。
门一关,李梅拿起手机,先后拨出两个电话。
“大姐,可以开始了。”
“女儿,回家一趟,妈妈需要你。”
度假酒店房门被敲响时,王志强刚沐浴完。门外是警察。
“王志强先生?有人举报你涉嫌嫖娼。”
“她是我女朋友!”王志强气急败坏。
手机响起,是李梅,背景嘈杂:“志强!快回来!算命先生老婆找上门了,说有你和他合伙骗我的证据!打起来了!”
王志强脑中嗡的一声,冷汗涔涔而下。
家中客厅,灯火通明。女儿双眼红肿,算命先生的妻子冷着脸,茶几上堆着复印件——账本记录、银行流水、通讯清单。
“爸,这些都是真的?”女儿声音颤抖。
王志强面如死灰。
李梅平静地递过一份协议:“两个选择。其一,这些证据交给警察和你单位,我们离婚。其二,签了它,工资卡归我,断干净所有关系,每周五天回家吃饭。”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另外,你那几次突发不适,是我在你维生素里加了点东西。剂量很小,死不了人,只会让你在乱来时,稍微反省。”
王志强瞪大眼,难以置信。
“大姐,”李梅转向同伴,“你那边?”
“警察已经去找他了,诈骗,婚姻欺诈,证据确凿。”
李梅看向王志强,目光如窗外渐沉的夜色:“选吧。”
王志强看着铁证,看着女儿绝望的眼神,脊梁骨彻底断了。
“……我签。”
三个月后的周末,王志强准时回家。饭菜飘香,女儿也在,一切仿佛重回正轨。
“今天什么日子?”他问。
李梅笑而不答。饭后,女儿离去,王志强刚要起身,被李梅叫住。
“有件事,”她擦着桌子,语气平常,“我申请了外派,广州分公司,任期两年。”
王志强愣住:“我们呢?”
“你可以跟去,或者留下。分居两年,自动离婚。”
“你……报复我?”他声音干涩。
李梅停下动作,看向他,眼神清冽如刀:“算命的说你命犯桃花,需借桃花渡劫。我现在懂了,你那不是劫,是欲。而我,信了你的邪,困在‘贤妻’的牢里为你熬药祈福,生怕你被劫数带走——这才是我真正的桃花劫。”
她端起碗筷走进厨房,水流声响起,哼起一首他从未听过的轻快小调。
王志强僵在原地,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鳃口开合,却吸不进半点生机。
窗外,一弯新月斜挂桃枝,清辉冷冽,亮得像刚刚开刃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