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塔

石从国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15年了。父亲伟岸的形象深深铭刻在我的心中，父亲为人处世的点点滴滴时时浮现在我眼前。

1941年7月，父亲出生于竹山县黄栗乡。12岁时，我爷爷意外去世，父亲只好辍学，照顾弟弟妹妹，和缠足裹脚的奶奶一起支撑着家。

突然的变故，过早担负家庭的重担，让原本活泼开朗的父亲变得不苟言笑，谨小慎微，也让我们兄妹几个很怕他。两个妹妹出嫁多年，偶尔回家，在父亲面前说话仍然小心翼翼，目光闪烁，生怕说错什么，生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被父亲的眼睛问了出来。我们有什么事情，都不敢直接对父亲讲，总是先把信息传递给母亲，由母亲转达。只要母亲说“你爸没有做声”，我们就不敢再提。

父亲对我们的爱是无声的，对我们的事情更是胸中有数。我自小有攒钱的习惯，平时省下来的钱，压岁钱，采摘药材赚的钱，我都会积攒下来。母亲有时称盐急用时都会找到我。有一次母亲问我，你攒钱干嘛？我说想买块手表，晓得时间，免得上学起的太早。过了两天，母亲对我说：“手表太贵了，早上多睡会儿，到时候我们叫你再起来。”初中毕业那年，有一天父亲喊我一起去宝丰。到了街上，父亲带我径直去了手表柜台，问我喜欢哪一款手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干什么？父亲说，给你买块手表，你挑一款喜欢的。我们一起挑选了一块上海宝石花带自动翻转日历的手表，花了94块钱。回来的路上，我问父亲为什么给我买手表？父亲说，你不是很早就想买手表吗？现在正用得上。没想到，我对母亲讲的一句话，一直都被父亲放在心上。这块手表，我一直留着，每每想念父亲的时候，我都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

听父亲的同事讲，他们也“怕”父亲，因为父亲办事规规矩矩，眼里容不得沙子，平时少言寡语，一旦开口，就“掷地有声”。同事们都尊重父亲，因为父亲办事认真，有章法，还善于动脑筋，在他面前，没有过不去的坎。

父亲十几岁便以亦工亦农的形式，在大队里做文书工作，后来又被公社抽去修水库。牌楼的谭家河水库，宝丰的铁牛沟水库，黄栗的双口水库，父亲都全程参加。后来，黄栗新建拖拉机站，父亲又被抽去打草开荒建站，干的仍是会计老本行，为农业机械化做准备。1983年农村土地承包制度改革，拖拉机站撤销，父亲被安排在乡镇企管站。后来随着乡镇体制改革，黄栗合并到宝丰。因为离家太远，加上当时土地按人口分到户，母亲一个人种了七个半人的土地，根本吃不消，吃了30年轻松饭的父亲毅然放弃了去宝丰企管站当会计的机会，回家专心务农。那年，父亲45岁。

父亲做事中规中矩。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按时起床，打扫院落，担水拾柴，已是习惯。早上起来，洗脸漱口从不马虎，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桌面地面天天打扫，物品用具摆放有序。父亲不使唤我们，也不言语怎么做，只是做给我们看。我们姊妹几个，用心地学会了帮着做，抢着做。不用心的，什么也没学到。在外面做公事时，父亲多数都在指挥部工作，经常接触知识和修养很高的领导，与他们共事。父亲比较聪明，眼尖腿勤，很受他们的喜爱。领导肯教，父亲爱学，跟着一起学到了不少东西。小时候，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围着火炉边，听父亲讲起身边的贵人，工作上的趣事，生活中的杂闻。我们耳濡目染，从中感悟到不少道理。

与父亲有过交往的人，都称父亲做事考虑细致，设计周全。方方面面，上上下下，有利的，不利的，他都能想得到。父亲是村子附近远近闻名的知客和参谋。亲戚家门或左邻右舍，甚至方圆几十公里的友人，家里有大房小事，都会想到父亲。或登门，或把父亲请去家里谋划、商量。父亲也很乐意帮助人家。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俗，每次主事，父亲除了跟主人家沟通外，也向当地的长者请教，生怕失礼或考虑欠妥，出现疏漏。每次给别人帮忙回到家里，父亲总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我们听。因为这种场合，最容易长知识增见识。父亲也会把别人的过失和自己的不当分析给我们听，把成功的经验和做法推荐给别人借鉴学习。慢慢的，我对风俗和人情世故有了更深的理解。

父亲回到农村，一开始对农事不太熟悉，他一方面向身边的父老乡亲学习，一方面买来农事方面的书籍研究。庄稼的播种、生长、施肥、除虫、收割等，都要认真研究，因地制宜，科学种植。父亲还利用空闲时间，琢磨规模养猪，玉米酿酒，种植柑橘、天麻等，既增加了收入，又增添了乐趣。随着用水量的增加，为了减轻挑水负担，父亲利用屋后的地势，自己设计建起了水窖。国家大面积推广水窖时，我家已使用多年了。

父亲虽然只念了两年书，但父亲给我的印象是，知书达理，礼让有节。父亲遵守规矩，信守承诺，答应别人的事尽力办到，一般不轻易给别人添麻烦。父亲每年都要买一个小农历本，把一年来重要的事情都记在农历本上。亲戚家门的生日和重要的计划事项都要做上标注，生怕忘记失礼。每到年底过小年前后，父亲都会拿出农历本，把一年来的大事要事盘算一遍，算个盈亏。把里赊外欠的账弄清还上。实在还不了的，就给人家办个交代，明个期限。父亲也会利用这个时机，把家里的事情给我们互相通个气，我们也把一年来的学习、工作和交际的情况给父亲做个汇报。

父亲就像一座灯塔，为我们指引航向。他在的时候是这样，他去世后，依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