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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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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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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浅浅苦桃河

吕 雄

从竹山县城向西南盘山前行十五公里左右,就到了我的家乡上庸镇。上庸镇据说是古上庸方国的都城所在地,我的老家在上庸镇北面的半山坡上,每天太阳一露脸就将她的光辉洒满这里,直到夕阳落山。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都把它唤作太阳坡。弯弯的苦桃河自西向东从坡前蜿蜒流过,在小镇的东端汇入堵河。因堵河水比苦桃河水大,所以本地人都叫堵河为“大河”,称苦桃河为“小河”。在我的记忆里,河两岸并无多少桃树影子,更没见过桃花的落英缤纷,为何名为苦桃河?小时候问过很多人,都不得而知,大概是很早以前河两岸有许多桃树吧。后来也听有人叫它“裤裆河”,大概是因其平时水深不及大腿的戏称吧,听起来不很文雅,因此,每当听到有人叫它“裤裆河”时,我就会很郑重地纠正为苦桃河。

小时候,要跑两里路到镇上上学,横亘在上学路上的苦桃河常常让我狼狈不堪。记得有一年春天,家里大人因为忙,午饭有些晚,等我吃完午饭,同院子的其他同学早都走了,我背起书包冲向学校,跑到小河边,上课的第一遍预备铃已经响了起来,那“铛铛铛……”的铃声敲得我心慌意乱。来不及思索,我迅速脱下千层底布鞋,挽起裤脚,双手拿着鞋子,冲向河水之中。然而,怎么也没算到,人越急,双腿在水中越迈不快,拿着鞋的双手使劲儿摆动,依旧无法提速……恰在这时,脚一下子踩在这一个光滑的鹅卵石上,一通乱颤,右手的那只鞋竟飞了出去,“扑哧”一声掉到水中,慌乱之中,我哪还顾得水深水浅?“扑通、扑通”急忙跑去追赶顺水而流的布鞋……终于捞着了鞋子,可是我的裤子全打湿了。过了河,我也顾不上第二遍上课铃声的催促了,站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使劲儿揪着裤腿和布鞋,想要把里面的水都给挤出来……费尽心力,好容易才把鞋、裤弄得半干,胡乱穿上,急忙跑向学校。

等我跑到教室门口时,老师已经开讲半天了。我怯怯地喊了声报告,同学们看着我“轰”的一声全都笑将起来,老师看着我半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儿,示意我赶紧上位,我满脸通红地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大半节课满脑子都是对苦桃河的恨,心里不停地诅咒:“该死的小河!该死的小河!”,至于老师讲的内容,我是不知所云。

记忆中,在我的整个成长季,苦桃河时刻都在给我制造麻烦。夏天,河水总是随着雨水的光临而上涨,特别是梅雨季节,常常是一场雨水一场洪,咆哮的洪水经常阻断我的上学之路,洪水不大时,我们就把书包、衣服顶在头顶上,只穿着短裤过河,有时水深及腰我们同院的几个小伙伴也不怕,手牵着手勇敢地过河;洪水太大时就由大人早上送我们上学,带上干粮,中午不回家吃饭,下午放学了,再由大人接回家。面对滔滔的洪水,我和小伙伴们总会想方设法,越过这道天然的障碍,安然求学,没有因洪水而逃过一次学。

冬天,我们每天上学都得趟六次冰冷的河水。特别是早上,上学时常常是天刚蒙蒙亮,这是一天之中河水最冷的时候,腿脚一伸进河水中冷得直透骨髓,冻得人直打哆嗦,常常是几天下来,双腿被冻得裂开一道道血口子。为防止双腿冻裂,我有时悄悄地把家里炒菜用的猪油抹在腿上。那时候各家的经济都很困难,买不起护肤品,更买不起长及膝盖的水鞋,也很难买到。我们每天只有咬着牙趟过冰冷的苦桃河,但是我们从没有因此而逃过学。每年要到冷得打霜、结冰了,忙碌的大人们才会砍几棵树,架一座简易的、窄窄的木桥。每到新桥落成时,我们都会高兴地在桥上跑几个来回,以示庆贺,遇到不敢过那窄窄的木桥的人时,我们还会自告奋勇地牵着那人的手,帮助过桥。

现在随着潘口电站的修建,圣水湖的高峡涌波,一切过往的阻碍都随着苦桃河汇入圣水湖而彻底消失,至于对苦桃河的那点儿恨意,也早已淡化,随之而生的是日渐涌起的深深怀念。

饱含苦味的苦桃河,对于现在的我满心都是甜甜的回忆。

清清浅浅的苦桃河是我少时的水上乐园。每到夏天,我们长长的午休就是在河边的小水潭里嬉闹玩耍。那时学校防溺水教育也是常常讲的,不允许学生私自下河游水嬉闹,被学校的老师发现了是要受到严惩的。但是在火热的夏天,我们一走到苦桃河边,便把老师宣讲的清规戒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扑通,扑通”,我们几个小伙伴下饺子似的跳进崖边的小水潭里,然后尽情地在小水潭里扎猛子、摸小鱼、打水仗……清凉的河水让我们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冒着冷气儿,舒爽极了。特别是在伏天里,在水里感觉不到太阳的威力,可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感觉脊背上火辣辣的疼,常常因此脊背被晒脱皮了,但是这也不能阻止我们在河里嬉戏。我们也常常在夏天变成了非洲人,大人都叫我们“黑蛋儿”。可是久做必犯,我们终于被老师审问是否在河里洗澡,也不知是谁告的密。我们起初都不承认,坚定地说是在家里睡了午觉才上学的,可是老师拎起我们的胳膊,在上面一抓,于是,就出现了几条清晰的白色印痕。我们只好低下了头,不再辩驳了。原来,长时间在水里浸泡后,皮肤用手一抓就会出现清晰的白色印痕。我们被老师罚抄生字,老师走后我们一边抄着生字,还一边嘻嘻地笑着,回想在河里嬉闹的情景。

最让人难忘的是在河里抓鱼弄丢了鞋子。一个初夏的下午,我们同院的几个本家兄弟相约在河里捉鱼。放学后,我们飞跑到河边,把书包、鞋子往河滩边胡乱一丢,挽起裤子就扑通、扑通地跳进河里抓起鱼来。事先我们在河滩边用手挖了一个浅浅的大沙坑,让它和河水相连,然后再在沙坑边上用鹅卵石和河沙修一条喇叭状的沙渠,几个人再联合把鱼往沙坑里赶。一通围追堵截,许多小鱼儿被我们赶进沙坑里,有白鱼、鲶鱼、鲫鱼、红尾鱼、黄尾鱼、桃花鱼、黄骨头鱼等,鱼很小,大多一两寸长,大点的鱼跑得快,我们拦不住,一同被赶进沙坑的还有许多小虾米,半透明状的,很是有趣。各色鱼中最特别的是桃花鱼,身上的红绿颜色很是好看,是我们最想要捉的鱼,但桃花鱼是很难捉的,往往是几个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抓到几条……夕阳渐渐西沉,我们也收获满满,各自的玻璃瓶子里装满了各色的鱼。谁知等我们意犹未尽准备收工回家时,到岸边一看,河水不知什么时候涨了,把我的千层底布鞋冲走了一只,书包也打湿了。原来,每到傍晚的时候,上游的谭家河水库就放水灌溉,河水因此上涨。回到家里,自然是被母亲狠狠地收拾一顿,她责怪我们只知道贪玩,不用心学习,她常说:养儿不读书,不如喂头猪。母亲讲不出“业精于勤荒于嬉”的大道理,但她知道好好读书对于孩子成长的重要性,那次的责罚重点不在我丢了鞋子,重在我贪玩耽误了学业,从此以后我放学后很少在河里玩耍。时至今日,捉鱼的快乐和母亲的叮嘱,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据考古发现,在苦桃河北岸的半坡上,曾发现了新石器时期的古人生活的遗迹。我总在想,那里是不是有远古的人们留下的宝物。曾经老想着有时间,约上志同道合的人,带上工具去河北岸好好地探寻一番。有一天下午上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我们突然看到苦桃河北岸有一处地方发出耀眼的白光,持续了几分钟,引发全班同学注目。课上不成了,老师索性和我们一起挤在窗子边举目眺望,同学们惊叫连连,议论纷纷。事后,很多人爬上那个半坡地里去寻宝,我也去寻过几次,虽一无所获,但心里总是惦记着。

每年的三四月间,整个河两岸油菜花盛开,满眼金黄,清澈见底的苦桃河萦绕穿行其间,真是一幅自然天成的水彩画。每到此时,我会拿着书,徜徉在这山水画境里,脚踩着柔软的沙滩,闻着醉人的花香。伴着蜜蜂勤劳的嗡嗡声,大声背诵着我醉心的唐诗宋词。那情那景,常常不经意间入我梦来。

洪水期的苦桃河,水深难测,浊浪滚滚,咆哮奔流,使人心生敬畏;枯水期的苦桃河,则清清浅浅,干净明亮,给我带来许多的欢乐。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到底趟过那深深浅浅的苦桃河多少次,已记不清了。

不管是求学时代,还是步入社会闯荡,每次远离故土,我都要首先跨过或深或浅的苦桃河,然后前行;每次归乡之时,只要听到苦桃河哗哗的流水声,我便觉得要到家了。苦桃河教会了我如何面对人生的困境,也给了我无限的快乐,这里是我人生的出发地,也是我心灵的归宿地。

一切成长的足迹,现如今和苦桃河一起,都沉入了湖底,也沉入了我的心底。其深深浅浅,变幻多姿;其浑浊奔涌,清澈安宁。这一切都一起融入我的血脉之中,永生不能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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