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贫困户

袁胜敏

老全是精准扶贫贫困户。玉皇垭的有些人为了争得贫困户，削尖了脑袋，磨破了嘴皮，只有老全没费吹灰之力就评上了，因为他是个老单身汉，住的是随时会坍塌的土墙房，完全符合评选条件。开始的时候，老全确实高兴了一阵子，但自从住进崭新的安置房后，老全觉得从此他不是他了，他应该跟玉皇垭的很多人一样，应该拥有一个女人才对。老全这样想是有底气的，他是有比较可观的存款的，这些现金都让他放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不能让外人知道。让外人知道了，不但现金不保，贫困户说不定也会被拿下，这是划不来的事。老全精明啊。精明的老全知道在玉皇垭是说不到媳妇儿的。

老全的希望在镇上。因此，每到镇街上，他提前都要好好打扮一番。除了穿一套像样的服装外，他还要把皮鞋刷得能照人影儿，头发会抹一抹啫喱水，光滑得连蚊子拄着拐杖都会站立不住。这样一打扮，除了满脸华楝树皮一样的脸还证明他是一个农民，整体看来，他更像一个家庭殷实的小老板。

老全一到镇街上，有个店主就像鹭鸶一样从门脸里伸出脖子向老全招手：“嘿，全总，你可是稀客啊，快进来坐坐！”老全说：“进去坐坐行，但我可不是‘总’啊，我是贫困户！”，店主笑着说：“你全总要是贫困户，我就是特困户了。”就给他发烟，还给他泡杯绿茶，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候，在玉皇垭的其他人家他都很少受到这样的优待。临走时，店主还挽留老全吃午饭。这就像走亲戚一样让人舒坦。当然，老全知道这只是人家客气一下，他晓得要让店主保持这种热情，就一定要在人家店里买些东西。

当然，镇街里有几十家杂货店，老全没那么大购买力，不能每家都去，去的都是那么几家老交情。去的最多的还是秋菊的杂货店。秋菊一个人把两个娃儿带大，儿娃子考取了大学，女娃子考取了县一中，两个娃儿读书都靠她这个店面。

这会儿，老全手拎着在别家买的两壶油，踱到秋菊的店门口。秋菊从柜台里站起来说：“全总来啦。”老全假装生气地说：“你这样喊就见外了，我是贫困户啵！”秋菊赔着笑脸说：“那是人家搞错了，你是肥鳖。”老全说：“不会错滴，我快五十了还打光棍儿是真的吧？”

秋菊没搭话，她给老全装了一根烟，然后泡了一杯茶。老全呷了一口茶水，噗地一下吐出一片茶叶，说：“你这茶叶不咋滴，待客拿不出手。”秋菊眨巴着眼睛不说话。老全从挎包里摸出一包茶叶说：“这是我自个采的半斤茶叶，在村上的炒茶机上炒的，你尝尝。”秋菊接过茶叶，说了声不好意思，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玻璃罐罐说：“这是新进的土蜂蜜，你拿回去喝。”老全不接，秋菊就硬塞给了他。

秋菊说：“中午莫走了，我去做饭，请你给我帮忙看下店。”在秋菊家吃饭，老全是第一回，他颤着嘴说：“你要这么信任我，我就帮你看。”

秋菊进厨房去做饭。老全坐在柜台里，忽然有一种主人家的感觉，心里美得不行。他这样想着，就想起了今天来的使命。这么多年，他在她面前的付出总算有些眉目了。老全忽然又觉得自个正在实施一场阴谋，这既让他渴盼又让他有些害怕。

饭菜都端上桌了，秋菊问喝点酒不？老全说那最好。老全自个用一次性塑料杯倒了一杯酒，又要给秋菊倒酒。秋菊说她不会喝，老全就一口把一杯酒闷了。秋菊吓了一跳：“这可是包谷酒，劲儿大。”老全眼睛已经迷糊了，他说：“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秋菊随口说：“啥事？”老全壮着胆说：“你让我亲一口，我给你一千块钱！”秋菊被惊着了，她歪着脑袋说：“你不是说你是贫困户吗，哪儿那么有钱？”老全说：“村上说我马上就可以脱贫了嘛。”秋菊咯咯地笑着说：“那我让你亲一百口呢？你不返贫了？”老全说：“先只亲一口嘛，你要答应嫁给我，下次就亲一百口。”

秋菊笑得花枝乱颤：“那我这次就要亲一百口的。”

老全一头站起来说：“那我马上回去拿钱！”说着，就往外冲。秋菊追到门外喊：“我跟你说着玩儿的，你还当真啊？”

老全回头正色说：“我可当真，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