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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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在北京经历的几件事对我的生活影响很大。
一次我与文学社的同学们交流，说起了我妻弟的女儿小慧，小慧当时还是个在读初中的小女生，长得清秀漂亮，只是性格有些叛逆；小慧也喜欢读课外书籍，但常常囫囵吞枣，不明就里。当她的某些见解与父母的处世理念产生冲突时，她就爱到书里去寻找答案，当书中的答案接近或等同于她的观点时，她就会神气地拍着桌子大声呵斥她的父母：“呃，小伙伴们，书中就是这样讲的哦，书上写的还有错啊？！”
侄女小慧将她的爸妈时髦地称之为“小伙伴们”。
一次，小慧和她爸妈又发生争执时，正好被我遇到，我也就给小慧讲起了很多年前我在北京学习时的亲身经历。
北京圆明园里有一座迷宫叫“万花阵”，是仿效法国巴黎凡尔赛迷宫而建的中西合璧迷宫。是一座对角线相等的庞大矩形建筑，迷阵正中筑有一个亭阁。据记载，清朝年间，每到盛世八月十五中秋，皇帝就会在此举办狂欢晚会，以示普天同庆，国泰民安。皇宫里的阿哥少主、格格公主以及皇亲国戚们，便会在此玩得乐不思蜀，但也玩得怀疑人生。
多年前的一天，在北京学习的我和两个同学来到圆明园这座清代大型皇家园林游玩，这圆明园既有宫廷建筑的雍容华贵，又有江南水乡园林的委婉多姿，同时，又吸纳了欧洲自由奔放、富有情趣的园林建筑风格，集古今中外造园艺术之大成。那天我们玩得异常享受。来到“万花阵”迷宫旁，我们兴致就更高了，在书中我们见到过“八卦宫”“阴阳阵”“五行阵”“九宫颠倒谷”“迷魂城”等作战布局的词汇，但我们对如何迷惑敌人的古代军事阵法，却始终是个模糊的概念。今天遇上“迷宫”“迷阵”真身，正好可以好好体验一把。
这砌着雕花砖墙面的“万花阵”，我们初进去时，并未感到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很快就进入到迷宫中心。迷阵中心为高台圆基八方西式亭，我们知道它的寓意是“天圆地方”，是古人追求阴阳平衡、动静互补的天体观理念。为了增加文化性趣味性，还在迷阵中配置了一些引人入胜的传统吉祥卡通动物，如蝙蝠（福的寓意）、梅花鹿（禄的寓意）、仙鹤（寓意：寿）、喜鹊（寓意：喜 ）。
随后我们在亭阁中的石凳坐下来休息；正是被四周优美的皇家园林美景弄得触景生情，我们就谈起了形形色色的宫帷秘史：从皇后吕雉与爱妃戚夫人这汉高祖刘邦的两个婆姨争风吃醋惨烈血拼，谈到清朝灭亡溥仪那最后一个妃子在失去皇权时悲悲切切惨惨凄凄的眼泪；从纵横捭阖笔描古战场的司马迁在阉割后得到生命的辉煌，谈到了权力显赫一时的大太监李莲英却遭到了乡党的鄙夷唾弃。在这圆明园宫苑里，我们谈兴大发，谈着谈着，我们在历史的时间里得到了永恒，却忘记了生活中的物理时间，不觉天色已晚。抬头一望，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大雨将至。我们大喊：“不好！”，急忙把搁在石凳上的脚，捅进了鞋里，想赶快离开这里，然而事与愿违，走这“万花阵”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经过艰辛努力，感觉就要胜利在望了，可又是走进了死胡同里；当庆幸要走出困境柳暗花明时，却发现又是一个新的障碍横亘在你的前进路上；有时欣喜地感到苦难的尽头就在眼前，走过去才知道，你的奋斗仍然还是一个零，还是山穷水尽，现实里的你距心中的夙愿还远得很，你还得倒回起点重新开始。万花阵分隔成若干道迷域，扑朔迷离，如遇妖径。尽管迷宫中心的亭阁到迷宫外面的直径距离不过30余米远，却歧途重重。把我们折腾得极其辛苦。天上的雨也是个急性子，说到就到，说下就下，而且还是倾盆般地往下泼，不一会儿，我们就淋成了狼狈的“落汤鸡”，身上的衣物没有半根干纱。那种被困迷宫的体验、那种兜兜转转、左冲右突的尴尬滋味已过去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还经常会想起“雨中困在万花阵”。
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我曾将它写了一篇短文，发表在家乡的《衡阳晚报》上，当时很多人都夸我这文章写得颇有情趣，我也颇为自豪。
不久后我在北京又再次有了一个故事，北京电影制片厂拍电影到学校里来招聘群众演员，我和同学许渊都报名参加了。北京是国家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在北京发展机会多，因此许多想出名想往上爬的“北漂族”， 都聚集在这里，想从这里出发，去闯荡江湖，去“争霸朝堂”（现红得发紫的王宝强当初也是做群众演员开始发迹的）。 香港著名影星张曼玉和我们在一个摄影棚里拍戏，她饰孙中山夫人，我们就演卫兵甲乙丙……
后来我和许渊合作也把这段经历写成了一篇文章：《我给“国母”当警卫》，副标题（明星离我们很近又很远），很快就被刊发在《风流一代》杂志上。在文章中我说：张曼玉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映入了我们的眼底，她细微呼吸的气息，几乎都拂到了我们脸上；她身上的暗香浮动，让人心醉。你说这不近吗？这的确很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然而在拍戏过程中，导演好几次不耐烦地呵斥我们，“怎么这样笨？重来！”士兵“甲”士兵“乙”我们都演不好！而带着东方妩媚神韵的张曼玉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戏。张曼玉高超的演技成就，令我们十分仰慕。因此我们在文章里发感慨道：明星离我们又很远，我们就是再奋斗十几年，乃至一生，也无法企及……
这《雨中困在万花阵》《明星离我们很近又很远》两篇文章都得到了编辑老师的青睐。但十多年后我再细读自己的这两篇文章，就发现文中有很大的致命伤，文中有很浓的消极因素，最大的诟病就是缺乏励志成分的“钙”；这分明就是在祸害读者，误人子弟，因为我们在文章的字里行间宣称：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希望渺茫，再怎么努力都还是一个零。这简直罪莫大焉。而生活事实是：长江之水天际流，一浪更比一浪高，“后浪”一定是能够超越前浪的。
诚然这两篇文章都不能成为青少年们的人生进步营养剂。由此可见，书本中的东西也并非全是真理，并非百分百的正确。因此小荷才发、青禾未秀的年轻人绝不能被书本中的胡诌，吓得不敢突破自己，年轻人要进步要超越，就要擦亮慧眼多思考，对于人生道路上许多似是而非的言论，你得有自己的判断，不能不假思索一味信书。不唯书，不唯上，不唯权威。古人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分析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B.在学习之余的周末，班里组织大家去爬北京香山，我担心在爬山踏青过程中会流大汗会口渴，就与许多同学一样，在山下的超市里买了两瓶价格为两元钱一瓶的矿泉水放在背包里背着。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对内蒙的同学就说：好想到成吉思汗迎亲的那片草原上去骑骑马，去听听悠扬的马头琴声；对广西的同学则说：如果我们游览漓江，就去找划竹筏的刘三姐对山歌，也做一回浪漫的阿牛哥。我们讲这些话都是开玩笑的。倒是一个云南的同学实在，他热情邀请我们去西双版纳看孔雀开屏看大象漫步吃鲜花饼。这个同学是个北漂歌手。
我们沿着香山的逶迤石板小径拾级而上，一步一个脚印丈量着守望京城大地的香山，我们步步登高，爬山比较辛苦，但我们生出了很多感慨：爬山是一种征服，征服大山；我们从娘胎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征服，我们每走一步都是征服，从蹒跚学步到浪迹天涯是征服，跌倒再爬起是征服……
终于把山顶踩在脚下，我们在山顶欢呼：我们比山高！
那天天不太热，没出太阳。一瓶水还没喝完就抵达了目的地。在山顶上的一个小卖部里，我发现小卖部货架上的矿泉水与我背袋里的矿泉水是同一个牌子，可在这里却卖六元钱一瓶。一想到自己没喝的矿泉水，就喜形于色惊呼道：哈，我行囊中没喝的矿泉水升值了！
在山顶沐浴了一阵带着花香的春风，享受完山顶的无限风景之后，我们就坐揽车下山了，悠哉悠哉，一下子就到山脚，在山下的超市附近，我们又不由自主想到了行囊中的矿泉水。我们未喝的矿泉水又贬值回到了两元钱/瓶。又回到了原点。大家都琢磨着这个有意思的问题。虽然没有答案，但我们还是挺满足的，我们到北京来学习，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观察，学会了思考，并决心学会找到它们的解。
回程路上，那个邀请我们去云南看“孔雀开屏看大象漫步”的同学，向我们倾倒他心中的苦水：“我漂亮的女朋友先前就有些嫌弃我。为了能增加在女朋友心里的分量，我离开云南来到北京谋求发展，渴望像王宝强那样一下大红大紫；可时间消费了不少，父母辛苦流汗赚的钱，也被我花去了不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起色，因为在北京像我这样的歌手多于牛毛，我估计自己很难脱颖而出，我自然是痛苦万分。上个星期，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我女朋友从云南来北京看我，这本是天大的好事，自己和女朋友终于有戏了！我却脑袋进水犯了几个低级错误；女友回去后，我天天给女友发短信她不回，打电话她也不接，她对我越来越冷淡；昨天好不容易盼来了她一条短信：‘人的眼睛很大，装得下高山大河；同时眼睛也很小，装不下两行眼泪。’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行文，简直是晴天霹雳，把我给轰懵了，为了挽回女朋友的芳心，我想要多给她发有水平的精彩短信，可我当初读书时语文课程就没学好，编辑的短信词汇贫乏，没有文采，有时还词不达意，我自己读了都觉得枯燥乏味，我恨不得咬自己几口。我很担心女朋友会弃我而去，我心如刀绞，心里着急，可又不知道怎样与女朋友拉近心灵距离，我无法将这远与近的关系有机协调好！”
歌手不知怎样亡羊补牢，想请我们给他指点一下迷津，帮帮他这个天涯断肠人。
C. 这歌手犯的错误是：
1歌手当着众人的面，查找女友带来的云南特产鲜花饼保质期。女友花容失色从歌手手里抢过鲜花饼，扔进了垃圾桶里。
2女友跟随歌手要到他唱歌的酒吧去玩，歌手嫌女友穿的衣服土气，说这毫无亮点的衣服穿出去会丢人。女友生气了：“嫌我给你丢丑我就不去了！”
3好不容易把女朋友哄得与他和解了，到了酒吧，大家都要歌手的女友唱歌娱乐，女友还没开口，歌手就站出来阻止：别起哄了，她唱的歌会让大家身上起鸡皮疙瘩。
因此就悲剧了。歌手的女朋友毅然决然离开了北京，怎么拦也拦不住。
我对参加交流的文学社同学们说：“当年作为歌手的智囊团，我们发挥聪明才智，帮他很完美解决了棘手问题，那功绩暂且不表。现在切换场景，咱们也来做这个‘作业’，看咱们是不是能帮歌手摆脱窘境，让他得到救赎？”我的问话没人回答，望着那些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我继续布道煽情，“当时我坐在这云南歌手身旁，看到他憔悴痛苦悲伤的脸，说实在话，我是很心痛他的。”
终于有人跟上了我的节拍，有个同学站起来说：“我觉得这个歌手情商很低，人家姑娘不远几千里给他带美味鲜花饼，这饼里藏着人家一颗滚烫的心，歌手这时应该感激说：‘家乡的鲜花饼是我的最爱，你又让我度过了一个最幸福的良辰美景。’”
另一个男同学也接过话题道，“歌手当着女友的面查找鲜花饼保质期，这种犯傻行径，你说人家姑娘心里是啥滋味？的确该打板子。不过他女友使小性子扔鲜花饼，愚以为也还是有挽救的余地，为了把这一手烂牌打好，歌手可以这样讲：‘你误会我了，我查找日期，是舍不得一下将饼吃光，我是想细水长流，慢慢吃，吃久点。让幸福的时间长久一点。’剧情就会反转改写。”
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女生发言道：“说女友的歌声会让身上起鸡皮疙瘩，这是啥屁话啊？摆什么歌手臭架子！女友在你心中就这样不堪啊！如果换作是我，我也肯定与他分道扬镳；你要是爱人家，你就要讨好你女朋友，要多给她鼓励，人家唱得不好，你就多教人家唱，把短板补齐，而不是讽刺人家。平心而论，我也唱得不好，我嗓音不行，这点我有自知之明，而我男朋友总是说：‘你的歌声就像天籁之音，我就爱听’。我知道这是哄骗我的，但我心里暖暖的。”
这话音刚结束，另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生也步其后尘发言了：“这歌手思想的确够恶劣的！对于心爱的女人，她无论穿什么都好看。人家出远门从西南边陲来到北京，穿什么示人自然是深思熟虑的；酒吧里那些露背装比基尼，美其名曰是时髦时尚，其实是有伤风化。我要是歌手的女朋友，我也不原谅这个人渣。嫌女朋友穿的衣服不好看，什么人啊？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走路的男人还不多的是。非找他？”
先前那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女同学又站起来，继续完善自己刚才的话：“嫌女朋友的衣服不好看，你歌手就带人家去买啊，歌手在酒吧嘈杂的环境里熬夜赚点辛苦钱不容易，但你能为她破费，她会爱死你的。”
“同学们的解读都很走心，也很有可操作性，歌手要是能做到这几点，人家姑娘还能不对你以心相许？岂会有女朋友要与自己分手劈腿的这种事？”我表扬了发言的同学后，接着又说： “那我们又该怎样给歌手的女朋友回短信呢？我也请我们同学们想一想：我先提示一下，我们可以复制《明星离我们很近又很远》的技术，照葫芦画瓢，就可以回得很出彩，我们现在就来实践一下吧，看谁先来（我们且把歌手的女朋友叫娅妹吧）。”
一个头发有点卷的男同学交上自己的作业：“娅妹，你在彩云之南，我在首都北京，相距千山万水，有很远的空间距离，但娅妹你又离我很近，你始终在我心里驻，在我梦里游。最远的距离却有最浓的情和最近的爱。你是美丽天使，你善良大度，定会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我竖起大拇指：这位男同学草拟的短信充满了哲理！这样的短信，一分钟就能打通任督二脉，解除两个人的情感危机。给点掌声，OK!
原载本人散文选集《风景这边独好》 中国书籍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