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香蕉皮

母亲十六岁时只身从农村进城，到纺织厂做工。长期一个人在外，母亲对农村老家十分挂念，隔三差五就回老家看姥姥和小姨。每次回老家前，母亲都会提前买一些东西，有食物，有日用品。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母亲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脸上露出少有笑容。我和弟弟就趁机耍赖，缠着母亲，举着小手，期望得到一点好吃的。母亲抿着嘴笑，蹲下身，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搂着我，看看弟弟，又扭头看看我，说：“谁是妈妈的心肝儿？”我和弟弟都抢着大声喊：“我是，我是。”然后，我们就能得到一些好吃的，有时是一块杂拌糖，有时是两粒花生。

母亲整理好东西，就去上班。我和弟弟在家里玩捉迷藏，弟弟打开衣柜，想躲进去，发现衣柜里多了一个竹篮，里面还有一大把青香蕉。我和弟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到这香蕉是做什么用的，也没听父母说家里买了香蕉，看上去青青的，用手捏一捏，硬邦邦的。香蕉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和弟弟的目光，弟弟迟疑地看看我，似乎在问，哥，这个能吃吗？我心里怦怦直跳，壮着胆子说：“只能吃一个。”我心里安慰自己这么多香蕉，少了一个，父母也不会发现。

我剥开一只香蕉，一点儿一点儿吃，吃一口，在嘴里慢慢回味一会儿，最后再咽到了肚子里。弟弟可等不及了，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然后就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半截香蕉。我也馋，舍不得全都给弟弟，就把剩下的半截香蕉，咬一小口，再把剩余的一大节香蕉递给弟弟。

父母回家后，我和弟弟紧张极了，生怕母亲发现香蕉少了而斥责我们。可是直到睡觉前，父母也没有提香蕉的事，我和弟弟长舒一口气，假装很乖，赶紧去睡觉。第二天，我和弟弟胆子更大了，趁父母不在家，每人又吃一个香蕉。就这样，大约五六天后，香蕉被我们吃完了。

我和弟弟每日贪玩，渐渐把偷吃香蕉的事忘记了。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母亲终于发现香蕉不见了。母亲问父亲，父亲也不清楚香蕉是怎么没有了。我和弟弟听着父母的对话，心里忐忑不安，弟弟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们觉得大祸就要临头了。

母亲说：“是不是被耗子叼走了？”父亲一边刮着胡子一边说：“耗子会吃香蕉吗？再找找看吧。”我们家住的是工厂宿舍楼，巴掌大小的地方，不一会儿，母亲从床底下翻出来一堆干瘪发黄的香蕉皮。我和弟弟一看母亲找到了“罪证”，吓得像两只兔子一样瑟瑟发抖。

父亲黑着脸叫我和弟弟。我们俩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准备迎接父母的责骂。

没想到，母亲并没有像往日那样严厉，嗓音变得有些干哑、颤抖，眼底似乎泛着一层浅浅的泪光。母亲哽咽着说：“孩子们好久没有吃香蕉了，嘴馋了。这香蕉是准备星期天回老家看姥姥带的。吃了就吃了吧，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笨啊，把香蕉皮丢在床底下。要是丢在外面，我也就怪在耗子身上。”说完，母亲用手擦了擦发红的眼眶:“星期天去姥姥家，再买一些，给你们两个小家伙也买一些，吃个够！”

悠悠时光，匆匆岁月。每当想起这件童年小事，弟弟总后悔说我们笨，不会藏香蕉皮。我想，母亲对我们的爱，却从来不会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