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

白薇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几行对答诗句：

白薇：如果戈壁滩缺水，请让我滔天眼泪去浇灌。

戈壁：我怕泪中盐碱把砂石砾碎

白薇：如果风月里欠忧愁，快裹掠我心里盛不完的悲伤

为赋新词之小资：我无需痛到骨肉与腱络发寒碜亮。

这几天，白薇的泪总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有流出来。心里早已哭泣无数。

婚姻已走过二十四个年头了。她一直坚信她的家庭坚不可摧，甚至有时都出现自我陶醉状态。

这二十四年，白薇努力让风雨飘摇的娘家过得稍为安定，全副身心培育女儿，丈夫潘迪安偶然也有微词，但终究是支持。这让白薇对潘迪安很满意。

这二十四年，白薇只生育了一个女儿，从农村走到城里生活的潘家，多少是想再生一个儿子，生育政策放开后，哪怕是多生一个女儿也好。但是，白薇已没有了这个能力。那段时间，她臆想，婚姻估计要走到尽头了：丈夫还精力充沛。她情绪很低沉。甚至跟老公商量，怎么能够再生一个小孩，诸如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她都可以忍受，提出来让老公去选择。有时，白薇也讲出来，听听女儿是否接受。女儿不置可否。大人的事，她不掺和。潘迪安倒是干脆，一次次态度坚决打消白薇可笑的念头。这让白薇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确信，潘迪安会由顺着她。让她像一棵快乐的水草，自由摇摆，自由生活。

潘迪安何尝不自由？他比很多男人都自由。不用交伙食，俩夫妻各自工资各自管，要买大件东西时，一方不够钱，才大家一起凑。白薇实在太忙，娘家人身体不太好，她一直要扶助、跟踪，消耗了她不少精力财力。单位工作，她要好好干，以获取更多的收入，以支付自家和娘家的支出。她根本没有精力和心思去管身心健康工作稳定的潘迪安。

潘迪安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工作稳定。他想做点其他，提升自己价值，说不定比累死累活的妻子收入更好。于是，他沉迷于股市。

白薇是单纯之人，当然，烦琐的家事工作事务，也让她不往复杂去想。她相信潘迪安，她的丈夫，来自农村，一位大学生，有着质朴、安全的品格与正常思维。她的存折密码等，潘迪安都知道。刚结婚时，白薇每月工资不到一千元。白薇有一次去银行取钱，要拿几千块。柜台工作人员诧异地说，你存折只有几百块啊。而白薇清晰地知道，那是她工作了一年里存下的五千元。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潘迪安偷偷背着她，拿了钱去炒股。白薇很伤心，她无法相信潘迪安是这样子。当时，她就拿起电话投诉到婆婆那里，一边走，一边说，一边哭，一路上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白薇。白薇控制不了喷涌的泪和崩溃的心。事后，当然是婆婆出来息事宁人，白薇也原谅了潘迪安，用他们的话说，出发点是为了改善家里环境，不是十恶不赦之事。

日子朝前走。他们的财产还是各自管理。

当白薇不能再生孩子。当白薇步入五十岁。工作、生活相对稳定，独生女儿也上大学了，一切都开始放松脚步了。白薇突然间想，要把家里的财产梳理一下了。好为女儿今后盘算盘算。

问潘迪安有多少存款，大家要集中一起做个规划。潘迪安吱吱唔唔。这让白薇心里泛起一丝丝不安。

再催，潘迪安顾左右言其他。白薇心里疑点越扎越多。

逼急了。潘迪安也破防了。借了银行二十多万钱投到股市里了，现在亏本得一分不净。工作二十七年白打工也就算了，还欠下一堆债。

白薇知道情况后，大为震惊，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潘迪安偷偷动用她存折钱的事。但怎么怒，她很快清醒过来。必须要马上止损！银行的钱是要还的，一天不还，最后就是越滚越多。白薇东拼西凑，把能用的钱都全部挖出来，帮潘迪安还了债。如此一捣鼓，家里积蓄一下子回到刚参加工作时水清灶冷的境况。

这样一来，白薇心里凉了半截。平时省吃敛用，工作近三十年，买的衣服，平均每件不超百元。加班加点努力工作，白发明显打赢黑发，黑色正节节败退。日子还要过，不能就这样把经营了近三十年的婚姻弄没。白薇咬咬牙，扛着。

正常上班。正常生活。

潘迪安的工作一潭死水。看不到升迁。连变动也没机会。就在一个单位，或者在这间室，或者在那个房，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拿着每月一样的工资。好像日子就这样了。

一天，白薇收到短信。潘迪安转了近万元进入她个人股票账号。很久之前，白薇在潘迪安的“唆使”下，曾经开了个人股票账号。

白薇立马警醒，盘问潘。潘迪安说那是他操作失误，他是要将工资转给她银行账号的，鬼差神使误转入了她的股票账号。自从上次贷银行资金炒股以来，潘迪安为证明他与股市的割裂，主动提出将每月收入交给白薇。后来的确也做到了。

白薇实在太忙，无心查证他的话。但是，依然恶狠狠地批评他，以防潘迪安继续误入歧途。

此后。相安无事几月。

一日，白薇突然心血来潮。不能全信潘迪安的话，要翻看一下他的股票账号。

潘迪安的手机密码，白薇知道的。那天，白薇当着潘迪安的面去查看他手机。平时的密码输了两次没能进。这时，潘迪安过来抢手机了，一边说，“看什么啊？”

“我看你股票账号。”

“没什么好看的。”潘迪安有点紧张。

“我就要看。一、二……”白薇怎会看不出他的神态异常？也在数数发狠了。

潘迪安也怕“三”一落地，白薇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马上就戳手机。

一串数字映入白薇眼中，九千多！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白薇以为是潘迪安的私房钱。

潘迪安马上从某程序上戳出信息：

3月20日借款¥20000.00

3月20日借款¥20000.00

3月20日借款¥20000.00

3月20日借款¥20000.00

3月20日借款¥20000.00

4月16日借款¥20000.00

6月4日借款¥20000.00

6月4日借款¥20000.00

6月4日借款¥20000.00

总共应还款¥138643.66

白薇的怒火几乎将她燃烧。转瞬间，她心底又跌入冰窖。他还是她眼中的他吗？他还可靠吗？多少次严辞厉责，他次次都表示痛改前非。而到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他们俩夫妻，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工作稳定，收入不差，生活不困难。就是为了更好，把自己推向一个深渊。

白薇不寒而栗。她不敢想像，他最终将她拖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