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高铁后,便再也没有坐过火车,今晚例外。
没有买上高铁票,看完飘渺、唯美,神、人相斗的川剧《芙蓉花仙》后,只能选择坐末班火车返回两百多里外。
和国际范的高新区相比,火车西站的低调简直低到了尘埃。出租车靠站停下那一刻,恍如走到了夜色中的胡同口。
进站的路是明亮的,却没半点别处常见的并肩接踵,倒像白昼的凋零、繁星的落幕。
子夜时分上的火车,冷气扑面而来,一路跋涉终究到了驿站。
找到10号车厢的硬卧,并不坐下。从黑色提包里摸出小半瓶消毒液,枕头,床单,一寸寸细细喷过。被子不用喷,凌晨一点过就下车,用不上。
“哇!还有这个神器啊?可以给我用点吗?”对面下铺的女孩显然也觉得照顾好自己很重要。
“给,你用吧。” 车厢内灯很快就黑了,才发现手机的电只剩20%。
借着微光探头瞄了瞄,走廊上离我最近的充电处,已经被占据,看身形轮廓,当是一略微发福的男子。 那就一会儿再充吧。 顺势侧躺在消过毒的下铺,为疲累的身体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借着微弱的手机光亮,扫看这两天落下的新闻。
刚在出租车上听说,延迟退休政策昨天已正式发布,昨天忙一青年诗人的作品分享会,压根儿没时间关注。
新闻没看多少,还没弄明白延迟退休的要领,电却只剩下6%。再探头看向充电处,换一个小身板的坐在那里了。
不能等了,起身走到充电处:“请问你要充多久啊?我手机快没电了。”
“我现在只有5%。”小男生的声音,有点像他的身板,车厢的昏暗也掩饰不住的柔弱。
停了停,“麻烦你充好电后叫我一下,好吗?”
“你在哪里?”
“喏,就这里。”就两步,走到自己的下铺位置,指给他。
“好的。”
“谢谢!” 长吁一口气,放心地躺下,闭上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哐当——哐当”火车前行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耳边响起遥远的催眠曲。 行进的律动,舒展而轻柔,像晃动的摇篮,像母亲的怀抱,安全又放松……
忆起2015年的深秋,远行去北方。因为腰椎出问题,已经很久不曾安眠。拖着病痛的身体,一个人忐忑又勇毅地坐上了火车。不曾想,那一路,在母亲怀抱一样的摇晃中,竟如婴儿一般,睡得昏天黑地、不管不顾,似乎要把数月缺下的觉都恶补上。那是一次多么治愈的旅途啊,身体在疲累至极的酣睡中恢复元气,蜕变成了一次巨大而美好的生命转折点。
今夜,躺在母亲怀抱的感觉再次袭来。母亲已长眠大地,想叫声母亲的冲动止于唇边,响于心海,鼻子忍不住一阵酸楚,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很后悔,明天放假,为什么不买张票走得更远一些呢? 又想起读研时离开望江校区坐上硬座的返乡,一次次,也曾是多么期待路再长些、再长些,长到没有尽头啊。
也许,人生原本是融进未知与陌生才有安全?原本是停留与接纳才能说归宿与温暖?——就像几千年忘不掉的周游列国,所有的惊世骇俗都经历过世人难以想象的肉体与灵魂的激烈博弈或鏖战?
火车永远摇摆,人心一直不曾改变。 到站了,手机有了75%的电。
回头望向又将启程的列车,绿皮车身上,“呼和浩特东——成都西”的字样镶嵌在冷中泛暖的灯影里,平原连草原,风驰电掣、如梦似幻。
走出站外,许是秋意渐浓,星空中并没有月华如水而来。但一列渐渐远去的绿皮火车,已经是上天的格外恩赐与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