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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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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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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粹之痴朱恒杰

镜头一:2019年6月30日,中央电视台11频道《戏曲采风》栏目播放了一段5分42秒的现场采访报道,被采访者是朱恒杰——山东省乳山市戏曲服饰收藏家。

镜头二:2021年2月5日,《学习强国平台》京剧联唱《梨园荟萃》中《锁麟囊》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一段,唱腔婉转,身段婀娜,演出者是朱恒杰——威海市十大京剧票友。

镜头三:2023年11月25日,乳山市博物馆 “戏服文化展厅”开放暨戏服捐赠仪式举行,捐赠者是朱恒杰——乳山口镇渔港公司经理。

朱恒杰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朱恒杰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分身有术?

琳琅满目

“戏服文化展厅”位于乳山市久久发商城1号楼4楼,面积600多平方米,馆藏各类戏曲服装、盔帽、道具等587件,开放展出115件,全部由朱恒杰一人捐赠。

戏服文化展厅的建成,不仅在乳山是独此一家,更填补了胶东半岛乃至山东省的空白。

走进展厅,一件件精美的戏服强烈冲击着我们的视觉,立刻摄住了我们的魂魄。虾盔、鱼盔、蟹盔、蝴蝶盔……旗鞋、彩鞋、快靴、小蛮靴……方巾、夫子巾、荷叶巾、八卦巾……黄团龙蟒、黑团龙蟒、白团龙蟒……刀、枪、剑、戟、锤……风格各异,色彩艳丽,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

朱恒杰说:“每一件戏服都有着它的故事,讲述着舞台艺术的传承,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展现着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很久以前我就有一个梦想,将自己辛辛苦苦耗费巨资收藏的绣金缀银、镶珠嵌玉的戏服展示出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国粹的精美和传统文化的灿烂,但是这个梦想实现起来太难了。”

2020年,朱恒杰迫不及待,也是迫不得已,在戏曲票房隔壁做了个临时展厅,但由于资金不到位,加上疫情,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急如焚,却心有余力不足。三年时间里,有一点儿资金,朱恒杰就马上干一点儿,就像一位父亲盼着孩子的早日出生。”

当时,威海让朱恒杰去打造个展馆,每年提供十万八万的费用。朱恒杰摇摇头说:“我不去,乳山人就要在乳山办馆。我没有别的本事,能竭尽所能为家乡做点儿贡献,也不枉是乳山人。”

各级各部门领导被朱恒杰的这种家乡情怀深深感动。2023年11月25日,戏服文化展厅终于开放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蓝天白云;这一天,朱恒杰的恩师修文卿来了,威海孙奉君大姐来了,市长也拨冗莅临了:这一天,观众摩肩接踵,在展台前异常兴奋地欣赏着,点评着。

站在宽敞明亮的展厅里,看着熠熠生辉的戏服,看着兴高采烈的观众,朱恒杰的心情无比激动,眼里泛着泪花:“这一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幸福的一天,一切辛苦烟消云散。”

“展出这么多戏服,朱总的收藏真是丰富多彩啊。”我们由衷感叹。

“其实,这些展品占不到我收藏的三十分之一,如果扩展十倍,我也能全部布置满,不费吹灰之力。京剧是国宝,戏服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可惜条件局限,不能全部展现在观众面前。都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这里是有了充足的米,没有合适的锅。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隐隐作痛。而且,我多么想能更多地用模特、道具将戏服展示出来啊,那样的话不仅有立体感,甚至还有现场感,肯定有视觉冲击力,效果就不会这么呆板了。”

朱恒杰领我们走到《二进宫》展位前,眼前顿时一亮。这个展位就是用模特展示的,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戏服似乎有了生命,在舞动翩跹之间,向人们倾诉着几百年前的故事。朱恒杰对剧情如数家珍,娓娓道来,随口几句唱白更是声情并茂。

朱恒杰指着满屋的展品,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这些东西,不仅来之不易,更是精品,譬如这张摄于民国二十年的照片——《杜氏家祠落成招待北平艺员摄影》,是修文卿老师赠送给我的。老师一直视若珍宝,当她得知我要办这个展厅,非常激动,毫不犹豫地将这照片送给了我。这照片展现的是当时京剧界的盛会,可以说是无价之宝。照片中,就连大名鼎鼎的梅兰芳、程砚秋那个时候只能坐在边上。”

山东文史研究馆原馆长毛同恺曾经在这照片前逗留了很久,连连感叹:“真是太珍贵了,太珍贵了。”

朱恒杰将照片里的名角一一道来,特别是对谭鑫培、谭小培、谭富英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的特点门儿清,可见朱恒杰对京剧的热爱之切,了解之深。

朱恒杰指着戏服给我们介绍:“这件蟒,是用质地厚实的大缎做成,全身用金线和彩色绒线刺绣华美图案,显得庄重威严;这件帔,清贵文雅,对襟形式,自由开合,既有宽松感,更有助于表演;这件靠,是武官点兵阅操时的戎装,既能体现武将盖世威武,也方便展示舞蹈动作……”

说到动情处,朱恒杰饱含着泪水,轻轻抚摸着:“戏服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浸润着艺术家们的情怀,每一件戏服都像是我的孩子。”

我们徜徉在五彩斑斓、精美考究的戏服前,耳边似乎响起了京剧艺术几百年的传唱,也感受到了像朱恒杰这样痴情人的艺术情怀。而朱恒杰呢,情不自禁哼起了京剧。虽然我们对京剧没什么研究,也能听得出韵味十足。母爱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辛明路不由感叹:“朱总的戏剧情已经刻到骨髓里,画到灵魂里了。”正好有两个大学生慕名前来参观,辛会长说:“小伙子,帮我们跟朱总合个影吧。”

走出展厅,朱恒杰打开一个仓库,里面的藏品又一次惊艳了我们。大大小小的10多个箱子摆放有序。墙上,架子上,目光所及,戏服琳琳琅琅,品种之多,让我们再一次眼花缭乱。我们正在惊叹的时候,朱恒杰竟然说:“南面的楼上还有这样的六间屋子,全是戏服。”

这让我们对朱恒杰前面说的三十分之一深信不疑,怀着崇敬的心情仔细观赏着,沉浸在京剧艺术的博大精深里。

“这些是展览后剩下的,没来得及整理,箱子里的都叠好了,我得抓紧时间把剩下的叠好装箱,不然会损坏的。收拾戏服,绝对不同于普通服装,这全部是真丝的,纯手工的,绝对不可以洗。这些都是大戏团出来的,都是精品。我只收精品,宁缺毋滥。”朱恒杰轻轻抚摸着戏服,像对待娇柔的婴儿。

架子上精工制作的四副背靠,让我们顿生一股精气神,仿佛看到了四位将军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精忠报国的英雄气概扑面而来。朱恒杰说:“这四副靠旗在烟威地区首屈一指,是我亲手收拾的,准备今年京剧春晚用的。我手里有四十副大靠,在全省都拿不出这么多。”

来到办公室,朱恒杰办公桌后面的两副凤冠,赫然映入眼帘,清新雅致,雍容华贵。冠上凤头金簪,镶金缀玉。凤嘴衔长缨,长缨之下有步摇。朱恒杰说:“这是我跟徒弟专用的。”

当时我们就想,要是朱总能现场给我们来一段京剧该多好!

如痴如醉

1968年,朱恒杰出生在乳山市乳山口镇旗杆石村。村子三面环海,是一个典型的渔村,因而自古就有祭海仪式,自然也有娘娘庙,娘娘庙前面的岩石上有一根直插云天的旗杆,村的名字由此而来。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然环境幽雅,文化底蕴丰厚。朱恒杰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被这一方水土滋润着,被这一方文化熏陶着。

朱恒杰小的时候,大人们白天种地打鱼,晚上就在大队部唱戏,当时叫“子弟戏”。特别是到了年底,每天晚上在大队部点上马灯,排练节目,如吕剧《小姑贤》《借年》《王定保借当》等,准备过年演出。

耳濡目染,戏剧的种子在朱恒杰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了。当朱恒杰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就迷上了唱戏。朱恒杰本家有个姑姑,会唱旦角,也会唱小生。朱恒杰每天吃了晚饭什么也不顾,就跟着姑姑去听戏,不像其他小朋友去藏猫猫。大人们排练到十点,朱恒杰就听到十点,看到十点,比比划划学到十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大人们都连连赞叹:“这小子将来肯定是块材料。”

排练一个月之后,大人们练好了,朱恒杰也基本上熟稔于心了。这些节目也基本上是村里每年常演的节目,久而久之,朱恒杰竟然能唱所有的节目了。别人只会某个角色的唱段,朱恒杰是全本的都会。人们竖起大拇指:“了不起,即使剧团出来的演员,也未必能唱全本。”

1983年,15岁的朱恒杰初中毕业了,经舅舅介绍,跟人学戏,准备正儿八经走上唱戏的道路。学的第一部戏是《打龙袍》的老旦唱段。后来又学了《甘露寺》中的《劝千岁》的老生唱段。朱恒杰学啥像啥,让老师们惊讶不已。

不久,舅舅看朱恒杰是块唱戏的材料,决定带朱恒杰到栖霞县剧团唱戏,以为朱恒杰肯定会屁颠屁颠跟着去。没想到朱恒杰却眨巴着眼睛问:“舅舅,你一个月多少钱?”舅舅说:“90块。”

朱恒杰一听懵了:“舅舅都59岁了,我才15岁,还得44年才能挣90块钱啊。太遥远了,那为啥要吃这碗饭,遭这样的罪呢?”于是朱恒杰就打了退堂鼓,带上行李回家了。戏剧之缘似乎要离朱恒杰而去,朱恒杰很痛苦,也很无奈。

回村后,到东耿家机械厂上班。几个股东为了争股份,打得难解难分,不到半年厂子就黄了。朱恒杰心里更是郁闷,人生的道路在哪里啊?

后来到威海食品厂上班,干了不到两年,就赶上转合同制。幸运的是,朱恒杰跟姐姐都在转合同制的名单上,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朱恒杰心花怒放,感觉前途一片光明。谁曾想,爸爸突然脑血栓,不能自理了。刹那间,朱恒杰就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眼前窜起一座高山。朱恒杰多么希望能走出农门,摆脱生活的窘迫啊。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朱恒杰痛苦煎熬,徘徊踯躅,最后,朱恒杰还是挺起腰板,昂起头颅:“姐,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在这里上班,我回去照顾爸。”

就这样,朱恒杰与金光闪闪的合同制工人身份擦肩而过,又回到了原点。这一年,朱恒杰18岁。

再次回村后,心情不能说不沮丧,但成年了的朱恒杰,决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家人撑起一片蓝天。也赶巧,村里的红旗造船厂里有个会计不干了,朱恒杰就前去应聘。朱恒杰诚实为人,辛勤工作。第二年19岁,朱恒杰的月工资就90块钱了,跟舅舅59岁的时候挣得一样多。可是,一盘算,仅仅靠这90块钱,猴年马月能攒够盖新房娶媳妇的钱呢?朱恒杰一不做二不休,辞了会计工作,搞了个挂机去拉小网。成家之后,小小的挂机已经满足不了生活的需要,朱恒杰就先后购置了两艘大渔船,在海上搏风打浪。多少汗水流淌,多少死里逃生,朱恒杰从来不跟人说。直到38岁的时候,朱恒杰才决定不出海了,在码头上设了个地磅。

多年的海上生活,消耗了朱恒杰的岁月,伤害了朱恒杰的身体,但是朱恒杰对戏剧的热爱有增无减。朱恒杰在风浪里唱,在甲板上练,在梦中向往着辉煌的舞台。这个时期,随着人们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文化娱乐生活也得到了提升,县城里开了不少票房。朱恒杰只要是听说哪里有票友会,都要想方设法前往。痴迷的程度让家人和伙计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听说周六某个地方有票友会,周五的时候,朱恒杰就掐着指头算计着时间,不论鱼多鱼少,必须准时靠岸。第二天一大早,卖完货,洗洗澡,换上衣服,坐上客车一溜烟就去了。唱完之后,喜滋滋回来了,比捕捞了一船鱼还兴奋。

薪火相传

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朱恒杰觉得只是玩票友会,难以提升自己的唱功,便开始遍访名家。2007年,朱恒杰听说艺名“麒派狂童”的威海京剧团长马少童,艺压群芳,便想方设法联系上,让姐姐拉着朱恒杰和常乃恒老师前去拜访。马老师70多岁了,精神矍铄,见朱恒杰这么钟情于京剧,很感动,很热情。马老师说戏,常老师拉弦,姐姐用录音机录下来。马老师教的是《追韩信》《四进士》,一板一眼,一招一式,反反复复,不厌其烦,而常老师则足足陪了三天,毫无怨言。

每当提起这件事,朱恒杰总是动情地说:“现在我唱《四进士》《追韩信》两出戏,得到大家的认可,这都是马老师和常老师的功劳。”

2009年7月,朱恒杰在威海市第一届青年京剧票友电视大赛中获得银奖之后,就马不停蹄,前去拜烟台京剧院跟唱程派的王丽为师,学《锁麟囊》,老师手把手教身段、动作、唱腔。后来又拜山东京剧院的修文卿为师,也学《锁麟囊》。

2019年7月,朱恒杰听说山东京剧院的教授尚庆云在银滩老年大学办培训班。朱恒杰觉得机会难得,就兴冲冲去了,潜心学习。为了提升自己,下课以后,朱恒杰单独请老师教戏,学《武家坡》,一口气学了28天。期间,朱恒杰还隔三差五请老师吃饭交流。老师两口去烟台玩,朱恒杰安排了两辆车陪着。后来,朱恒杰知道尚庆云老师是王丽和修文卿的老师,朱恒杰感到很幸运,很幸福,说明自己与京剧的缘分太深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朱恒杰跟老师感情越来越深,也就学到了戏剧的精髓。

朱恒杰说:“在老师面前,我永远是听话的学生,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学到老师的真本事,每位老师都喜欢虚心的学生。尚老师教我《锁麟囊》《武家坡》《春闺梦》,我们经常在视频中交流。”

说着,朱恒杰打开手机,播放老师的指导视频给我们看。老师的一招一式,一字一句,都耐心细致,不厌其烦,看得出师生之间的深情厚谊。

播完视频后,朱恒杰意犹未尽,把自己的戏服穿上,说是给我们来一段,可把我们高兴坏了。

朱恒杰给我们演示了折袖、抛袖、抖袖、收袖、盖头袖等,看得我们唏嘘感叹。他还特别演示了一段旦角舞台上坐椅子的动作,说:“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有原因的,不能随意。譬如,用脚往后探一小步,就是测算一下与椅子的距离,不然就有可能一屁股坐空。京剧太博大精深了,如果只摸了个皮毛,就想唱戏,那是小孩子过家家,上不了台面。唱旦角的梅、尚、程、荀我都能给说上几句。我认为戏曲这东西是相通的,不管是老生、老旦,还是花脸,不管是尖团字、上口字,还是归韵,我力争做到融会贯通。”

朱恒杰随口举例,“小人宋世杰”这句唱词的京剧发音与普通话的不同。还有“桑榆暮景”中的“景”的正确发音,在京剧里是上口字,绝不能随口乱唱,那是对艺术的亵渎。

这时候来了个视频通话,朱恒杰在视频里给人指导戏剧,唱作念打,耐心细致,我们的敬意又一次油然而生。挂了电话,朱恒杰笑了笑说:

“见笑了,我这个人痴迷戏剧,与别人不一样。我是一边苦心学艺,一边还‘好为人师’。我总是将自己所学所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的学生,甚至同行。唱老旦的,我教;唱老生的,我指导。过去学戏是为了谋生,为了吃口饭,因而就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说,我不理睬这句话,我害怕自己的这点儿心得、技能传不出去,我不想把技能装在口袋里,就是想让国粹发扬光大。这些年跟我学习受益的人很多,小到十来岁,大到八十多岁,其中有两名教师跟我学老生,有几个老太太跟我学老旦,还有几个跟我学青衣。我教了一个学生倪雅瑄,今年15岁,教了两年,培养到山东艺术学院京剧班,现在就能唱《大保国》中的李燕飞。暑假回来经常到票房里唱戏,我也给她说戏。春节回来也经常带她上春晚。还有一个叫姜坪,30多岁之前没唱过戏,跟我学了五年,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每年上春晚。乳山市京剧协会主席赵奎娟也是我的学生,跟我学习程派。”

爱屋及乌

2007年,朱恒杰去威海参赛唱《锁麟囊》,在网上花700多块钱定制了一套机绣的戏服,可是,这戏服很不熨帖,穿在身上很不舒服,舞台效果大打折扣。

2015年,再去威海比赛唱《锁麟囊》的时候,朱恒杰就订做了一件手绣的戏服,做工考究,刺绣精美,色彩华丽。演出也大获成功,获“威海市百佳票友”称号。

“当我抚摸着戏服上由金丝银线绣成的龙凤图案、水波纹理,从指尖到心尖,有一种立马穿上演出的冲动。”朱恒杰情绪很激动地对我们说,“每件戏服,都浸润了制作者的心血。一件专业戏服在刺绣过程中,要用金、银、绒等绣料进行盘锁、垫钉,绣出的戏服才能饱满浮凸,富丽堂皇。还要浆裱,剪裁,加衬里,一件考究精美的戏服才算大功告成。我穿上手绣戏服演出后,舞台感觉也突飞猛进。”

后来老师又教《武家坡》,需要新的戏服,朱恒杰就开始从那些收藏家手里买黑褶子、腰包等。这些老戏服,陪着老一辈艺术家们演绎了无数次的京剧艺术,渗透着京剧艺术的魅力,比起新戏服,更有灵魂。随着购买数量的增加,朱恒杰决定收藏戏服。朱恒杰收藏的第一件精品是一件黄色的蟒袍,兴奋得一连三宿睡不着,一到半夜就拿出来看看,心里无比的舒服。

最初,朱恒杰收藏戏服的唯一渠道是威海的孙奉君大姐。孙大姐祖上是开戏班子的,家里收藏了一批老戏服。朱恒杰得知信息后,就走马灯似的到大姐家里,今天央求,明天念叨:“孙姐,你快卖些戏服给我吧!”大姐说:“不能啊。”

朱恒杰不死心,几乎是死缠烂打了,一个个电话,一次次登门,甚至春节期间都去两三趟,就是因为对戏服的渴望。朱恒杰说:“那些日子里,我可以说是茶不思饭不想,连做梦都是戏服,想得头疼。”

其中有四件大铠,让朱恒杰“垂涎欲滴”。孙大姐说:“一万五一件,少一分不给。”意思就是不想卖。最后,经不住朱恒杰软磨硬泡,孙大姐每件一万块钱卖给了朱恒杰。朱恒杰欣喜若狂,捧着宝贝看了又看,晚上忍不住点灯看。接着,一不做二不休,朱恒杰又盯上了她家的蟒袍,今天去抠一件,明天去抠一件。每次去孙大姐家,朱恒杰都带着新鲜的海产品:“大姐,你尝个鲜,自家船上的,不花钱。”大姐不过意,就经常挑出一件不太好的戏服:“恒杰,这件送给你吧。”次数多了,再去的时候,大姐就拿出好几件:“恒杰啊,这些都送给你了。”

日久天长,就有了感情。因为大姐发现朱恒杰买这么多戏服,竟然并不是倒买倒卖,而是为了爱好,为了收藏。她很感动,很多都是低于市场价卖给了朱恒杰。再后来大姐完全不是依据市场价了,全都是感情价,成箱卖给朱恒杰。朱恒杰说,我几乎把她家的家底给端了回来。朱恒杰确实付出了很大一笔钱,但他觉得钱花在了刀刃上。

2015年,朱恒杰担任了收藏协会会长,工作更加繁忙了。但是,为了满足广大京剧爱好者的心愿,朱恒杰在久久发商城租了9间门市房作为票房,供票友们无偿使用,门店水电费就得一两万。朱恒杰不仅无偿提供场地,还组织了一个乐队,每个月请乐队老师吃顿饭喝顿酒。多年来,从未间断。这一切,说小了,是为了给票友们提供一个方便;说大了,就是为了京剧事业的发展。

2019年,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戏曲采风》栏目在黄金时段用了5分42秒的时间,播放了对朱恒杰的现场采访,那时候朱恒杰已经有了六七百件戏服。这一年,朱恒杰利用自己收藏的戏服,开始参与乳山市戏剧春晚,朱恒杰自己组织了24个人。第二年开始与剧团合作,既发挥自己的京剧表演特长,又让收藏的戏服大放异彩,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2020年,乳山市政府决定让朱恒杰担任渔港公司经理,一边看地磅,一边管理码头。朱恒杰肩头上的工作负担重了,但对戏剧的爱好,对戏服的收藏有增无减。

2021年1月,朱恒杰荣获“乳山市文化名家”荣誉称号;6月,荣获“威海市十大名票”称号。

更上层楼

收藏了孙大姐的戏服之后,朱恒杰更是“欲壑难填”, 简直就是上了瘾,一发而不可收。从乳山到威海,到烟台,到济南,到潍坊,到廊坊,到哈尔滨……从山东到河南,到河北,到云南,到黑龙江……这些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地方的戏服,现在都到了朱恒杰的手里。

在收藏的道路上,朱恒杰能遇到孙大姐这样有情怀的痛快人,自然也能遇到让人不痛快的人。

为了得到向往的戏服,朱恒杰总是不惜代价。去锦州的时候,遇到一个人,说好了50件戏服3万块钱。那人当时还说:“哎呀,我不在乎钱的,我得病了,我也不能收拾了,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朱恒杰一看他说得很好,很爽快,就把钱转过去了。结果,这个钱没有被接收。又过了好几天,朱恒杰怎么打电话,那人也不接。又过了几天,那人回了个电话:“我到北京去复查了,做了手术。”朱恒杰说:“怎么把钱给我退回来了?”那人说:“还是等一等吧。”

朱恒杰一听,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可还是不想错过这些戏服,就直接加了五千块钱发过去,那人立马就把戏服发过来了。朱恒杰叹口气,对我们说:“这就是市场,是钱物买卖。讨价还价之间,包含着无数的希望与失望,属于正常现象。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像一些收藏者那样一锤子买卖,依然跟人家保持沟通,经常发些新鲜鱼过去,那人自然也很感激,帮了我不少忙,认识了他周围的一些朋友,有了新的收获。”

“朱总,你这是以德报怨,好心总会有好报的。”母爱文化研究会韩斌会长颔首赞许。

朱恒杰点点头,又摇摇头:“由于我求戏服心切,也被别有用心的人算计过。至今还有一个官司没有结束。这个人是哈尔滨人,他先是发图片给我看,当我看中了,他让我先打钱给他。他说:‘我爸爸在医院住院,叔叔,你先打钱给我,救救我爸爸的命。’咱是一颗善心,相信了他,把钱打给了他。我打了36万块钱给他,到现在还差我10万块钱的服装。我们距离哈尔滨这么远,换做另外任何人都不可能像我一样相信他。就是因为我对戏服的痴心,他把准了我的脉搏。只要向他催要戏服,他就一而再再而三硬是拖,有时候在视频上给我磕头,涕泗交流的。一开始确实让我觉得这小孩有孝心,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发觉他就是在演戏骗人。说实在的,这小伙子特别有才华,会化妆,会扮戏,几乎样样精通。如果他品行端正,我准备聘到我馆里,我出钱养着他,管理着展览馆,来人给介绍,多好的事情?可惜这孩子心术不正。我是在他手里买了不少东西,几十万的东西,可以说是物有所值,但是我对心术不正的人决不轻饶。 ”

朱恒杰抬头看着山东文史研究馆原馆长毛同恺题的“传承京剧瑰宝”,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多么希望有更多的青年人爱上国粹,参与到保护国粹的队伍中来,戏服收藏也是需要薪火相传的。我之所以对演什么戏配什么服装,什么角色穿戴什么,心里一清二楚,就是因为受我舅舅的影响。舅舅就在烟台艺校干了一辈子,三代弹三弦。舅舅对服装特别有研究,还会做盔头,精妙绝伦。我前天去看望他,老人又在画图构思。老人家会用缝纫机,会走针纳线。我买回来的戏装哪里有毛病,都拿来让舅舅修整。今年88岁高龄了,依然能扎大靠。前天教给我怎么扎大靠,怎样系丝绦……这就是文化传承。”

2024年2月7日,乳山市春节联欢晚会中,朱恒杰与徒弟姜坪表演了一段《大登殿》。朱恒杰莲步轻移,唱腔优美,赢得阵阵掌声。那两副凤冠,在舞台上摇曳生姿,大放异彩。八副大靠,色彩艳丽,形式各异,靠旗更是上下翻飞,左右飘动,将武将衬托得威风凛凛。四名宫女,服饰清一色,楚楚动人。朱恒杰的京剧表演艺术和收藏的戏服,再一次大放异彩。

2月22日,乳山口码头上,人山人海,祭海仪式隆重举行,朱恒杰是祭海仪式的主持者、发起者、组织者、用品提供者。七年前朱恒杰就开始举办祭海仪式了。朱恒杰总要提前六七天准备,差一点儿都会觉得不完美。为了让祭海仪式更隆重,更方便群众上香,朱恒杰今年买了个大香鼎,请了个大佛龛。朱恒杰认为,祭海表达了广大渔民渴望丰收、祈求平安的美好愿望,应该传承下来。

4月5日,朱恒杰多方努力,投资20多万元,面积140平方米的京剧票友活动室,在“戏服文化展厅”隔壁投入使用,京剧艺术与戏服文化相得益彰,必将更上层楼。

韩斌会长由衷感叹道:“朱总既要在渔港码头上班,还要照看展厅,照顾票友会,教学生,主持祭海,四下奔波,说你是戏痴,一点儿不为过啊!”

朱恒杰笑了笑,站起身,来了一段《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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