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箱纪年

题记：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我想起了那口篾箱！我初一辍学二载复归校门，父亲剖青竹为箱，细篾嵌名。此箱伴我寒窗十载，历经初中、高中和大学，至今仍保存在老宅，历四十七个春秋。父亲一生执篾刀名动乡野，半世飘零，晚岁抱疴难舍红尘。今荒冢相隔十七寒暑，长眠者长眠，长念者长念。每值深山夕照，暮雨锁断炊烟！

辍学的篾刀锈了两年，

父亲在霜降时剖开新竹。

篾白是初融的雪水，

篾青带松明的烟痕。

当刀尖游走如针，

我的名字浮出——

三横两竖的骨节间，

落满他指裂的星辰。

初中篾黄浸透煤油灯，

高中篾白沁入艾草香。

大学录取通知书飘落那夜，

他挑出月光漂洗的筋脉，

将十年辰风编作锁簧。

启箱时总有碎屑簌簌：

半张火烧的粮票，

半截熏黑的锄柄，

在箱底随墨痕涨潮。

四十七年箱角漫出斑竹的泪迹，

异乡的床板下，

它突然轻轻摇晃——

父亲正俯身削着月光，

篾刀游走如彗尾。

药罐在梦的灶膛沸腾，

蒸汽里浮出山溪的轮廓。

他咳嗽着续编舟楫：

用止痛片锡箔叠鳞甲，

用蓑衣断线捻长绳。

篾黄的龙骨穿过，

十七道年轮的漩涡。

我踏上晃动的箱板，

见他脊背弯成石拱桥，

在松涛里渐渐透明。

而月光突然倾泻，

荒冢化作篾箱。

父亲松开墨斗，

任它游成星河。

醒来时箱锁沁凉，

满手是竹沥的霜——

深山夕照里，

他仍在剖削暮云，

用四十七根篾骨接续，

那截未燃尽的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