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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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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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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迎秋露紫薇艳

小区有条路,唤作紫薇路。路两旁排着整齐的紫薇树,植下十数载,已非当年细弱模样。树干渐次粗壮,树皮显出皴裂的纹理,年年夏秋,花开艳丽,灼灼照眼,花事一年盛似一年。路名自是因此树而来,然而匆匆行人,又有几多驻足细赏呢?紫薇树默然伫立,枝叶舒展,在城市的喧嚣里,自成一道静默的风景。

今夏紫薇又如约盛放。浓紫深红浅白的花儿挤满枝头,累累如珠,在灼灼骄阳下蒸腾着生命的紫气。我尤爱紫薇这份清凉中的艳丽,那娇艳的花朵,如同跳动的火焰,在绿叶间燃烧,彰显着无尽的生命力。这般浓烈的生机,总让我心头微颤——去年这个时节,恰是女儿诞下双胞胎星星、辰辰之时。彼时我亦在星城松雅湖畔的女儿家中小住,清晨漫步,也见小区紫薇正开得如火如荼,明亮艳阳中,那摇曳的花影,仿佛天地为新生命奏响的序曲。当日欣然命笔,一篇《紫薇花开》便是献给初临人世的星辰二宝的薄礼。流光易逝,倏忽间,竟已到了两个小人儿满周岁的日子,紫薇花,依旧这般灼灼地开着,如同为她们庆贺的灯笼,静静悬垂于夏末的风中。

这灼灼花事,总牵动生命流转的丝缕。故乡老宅门前,亦有几株紫薇,想必此时亦如慈母般舒展柔蔓的枝条,在艳阳中殷殷微笑。故乡江村洞,是祖辈休养生息的家园,藏着我少小离家的背影,更珍存着女儿湿润的童年记忆。记得女儿幼时,每逢假期,我必携妻带女,挤车驱车,跋涉山路返回那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女儿曾搬长凳坐在故乡檐下写作业,细雨淅沥,拍打着青瓦,那声音至今萦回在我如梦似幻的记忆深处。待到女儿定居星城,于高校执教,为人妻,为人母,四年前春节,她为《谷兰微刊》撰写的《老家年味》,让泛黄的祖屋、提灯笼的孩童、村头悠长的唤饭声,重新鲜活于纸上。那片土地,沉默地承托着游子回望的目光——恰如眼前紫薇路北边那株饱受摧折的老树,以另一种姿态诉说着生命的韧性。

那年严冬冰灾,小区乔木断折无数,靠北两株稍壮的紫薇亦未能幸免,主枝生生折断,惨白的断口如同命运骤然划下的巨大创口。开春后,其他紫薇怯怯萌出新绿,唯它枯立黢黑,了无生机。我忧心它终究未能熬过那场酷寒。忽一日,愕然见那光秃狰狞的断枝之上,竟赫然爆出几簇花苞!只过几日,浓紫深红的花便轰然怒放于断枝残干,累累如珠,不待一片绿叶扶持,竟以最绚烂的绽放,作为向严冬宣告胜利的战歌。那无声的倔强,是生命喷薄的呐喊,比满树繁花更令人动容。

这紫薇花开得长久,花期可达百天,因此民间唤作“百日红”。百日之间,花如潮涌,从未退却。然而花事终有尽时,秋意渐近,一日风狂雨骤,大片的紫红花朵被风卷下,又被雨水打落于地,路上顷刻铺满淡紫色的落红。翌日风歇,一位清洁工面容漠然,缓缓推帚扫拢残瓣。这时,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放学归来,辫梢轻晃,忽地踮脚停在那片湿漉漉的落花前。她俯身细细寻觅,终于拈起一朵尚算完整的花。那花瓣边缘虽略有蜷曲,却依然带着断枝特有的、倔强的深紫。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托着花托,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轻快地跑走了。清洁工依旧默然,扫帚沙沙,将零落的花瓣与女孩转瞬即逝的足迹,一并归拢。

隆冬降临,紫薇树褪尽残叶,断枝倔强伸向灰蒙天空。我偶然走过,见断枝间已有细小的芽苞在酝酿新生,便折下一小段枝条带回家,随意插在花盆里。那截断枝竟在我窗台显露出暗红的芽苞,静候着又一个轮回。

这无声的倔强,恰如紫薇路本身,平凡得几乎被遗忘,却年复一年,在人们漠然经过的脚印旁,固执地开花结实。那株断枝开花的紫薇,更像一则沉默的宣言:原来生命在重创之后,并非只有枯槁,它甚至能跳过惯常的复苏顺序,将最绚烂的绽放,作为向命运宣告的战歌。断枝在泥土里默默生根,生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暗自攒聚力量。纵使花事短暂,纵使被扫入尘埃,纵使经历断骨之痛,这世界依旧有无数微小生命,在人不经意的漠然里,执拗地完成自己无声的绽放。

此刻,窗台上那截断枝萌发的新芽正悄然舒展,楼下紫薇依旧在夏末的风里燃烧。再过几日,便是星星、辰辰周岁之喜。看她们咿呀学语,蹒跚试步,小小的生命如同初绽的紫薇,带着不可思议的蓬勃与光亮。人间清欢为何物?是故乡门前紫薇的无声呼唤,是星城艳阳下紫薇的灼灼笑靥,更是那对在秋日晨光中呱呱坠地、如今即将抓周礼成的小人儿,用她们响亮的啼哭、懵懂的笑靥和探索世界的好奇眼眸,为这坚韧而平凡的世界,写下的最新鲜、最蓬勃的注脚。

紫薇岁岁开落,新芽年年萌发,生命代代绵延,如同深扎大地的根脉,静立,却撑开一方永恒的柔荫。

星辰周岁见紫薇

(为星星、辰辰周岁作)

百日红燃夏未央,

故枝犹抱紫云香。

星眸初转窥尘世,

辰履新沾试岁光。

抓周笑扑琳琅彩,

落蕊悄萦襁褓裳。

来岁花发应更盛,

新芽已共乳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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