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程均《边缘(组诗)》
当整个世界都在追逐高处的辉煌,程均的《边缘(组诗)》却执意要做低处的星辰。这些诗行在生活的罅隙里静静发光,以谦卑的姿态,完成对生命本相的虔诚叩问。
诗人以“墙角的菊花”作为第一颗星辰。它不羡慕花园中心的牡丹,只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开出迎春花的风姿”。这种选择不是退让,而是另一种进取——在局限中开拓无限的可能。“城市边缘的灯红酒绿/静谧着乡土的气息”,现代都市的喧嚣在这里沉淀为古老的乡愁,如同星辰在黑夜中守护着白天的记忆。“从屋顶滑落的情愫/密封在紧闭的窗棂里”,那些被珍藏的瞬间最终“化石成不规则的片石”,在时间的河床上闪烁着永恒的光泽。
《幽径》是一串记忆的星链。“撒落的花瓣/还未来得及洗尽胭脂”,“月季又笑红了枝头”——时光在这里不是直线流逝,而是如星光般层层叠加。那条幽径的转弯处,“熟悉的体香”如暗香浮动;低飞的燕子划过记忆的天空,“清除冲来撞去的蚊虫”,却留下更加清晰的往昔印记。那些被阳光“定格”的“浅灰的光斑”,既是时间的切片,也是记忆的显影——在星光的映照下,过去与现在完成了诗意的叠印。
《等待》将时光的流逝升华为守望的艺术。“二片面包/调浓了花茶的期盼”,实木的圆润“牵引一直亮着的暖黄色夜灯”。在这个被星光浸染的时空里,每一个日常物象都获得了诗意的重量。那杯“没糖没奶的咖啡”皱起的眉头,与“翠绿着花茶同样的气息”的清泉,构成苦涩与甘甜的二重奏。等待不再是时间的消耗,而是生命的酝酿——在“跨越坚硬的护栏”的想象中,现实获得了超越的维度。
在《落叶》中,诗人让我们目睹了生命转换的庄严仪式。落叶的枯黄“依仗你伟岸的身躯/也伟岸在那里”——这不是衰败的悲歌,而是形态转换的星移斗转。当“枯窘的虬枝依旧葱茏”,我们看到了生命最深处的秘密:消亡与新生本是宇宙的永恒律动。诗人听见“秋风调整着脚步”,那“格吱格吱的声响”和着鸟鸣,“流淌鲜叶嫩汁”——这是星辰运转的天籁。“落叶与新芽的呼应”,“知了余音未了/蟋蟀已开始急骤”,这些自然的接力,在星光的见证下完成着生命的轮回。
《暂坐》作为整部组诗的高潮,将低处星辰的光芒推向了极致。“夕阳点燃了那树枫叶”,光与热“在空虚的条凳上拥挤”——这是物质在星光下燃烧的诗意。当“脚步已经启程/影子仍恋着条凳暂坐”,我们看到了现代人最深刻的精神图景:身体追逐着时代的潮流,灵魂却渴望在星光下停留。那些“窃窃私语的热成像”和“记忆的碎片”,在星光的映照下重组着生命的密码。诗人最终勘破了存在的本质——“却变不了永恒空间的本相”。这个“本相”,或许就是低处星辰永远守护的生命真谛。
程均的诗歌语言,如同星辰的光谱,在平凡中折射出不平凡的光彩。他自称“喜欢孤独处获取喧哗”,这种在静默中聆听世界的姿态,正是低处星辰的生存智慧。作为“60后退休老头”,他用文字砌筑的“情感围墙”,不是为了隔绝世界,而是为了在喧嚣中守护一片可以仰望星空的净土。他将自己比作“小杂货店的小店主”,这个自喻道出了他的创作哲学:在时代的洪流外,经营着一片情感的星空,每一颗星都经过生命的精心打磨。
《边缘(组诗)》的价值,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在浮躁时代保持内心宁静的生存智慧。在这个追逐高光的时代,程均选择了一条向下扎根的道路:他甘于低处,在低处编织星光的网络;他安于平凡,在平凡中开采诗意的矿藏。他的诗歌告诉我们:真正的光芒,不在于所处的位置,而在于发光的质量;不在于声音的洪亮,而在于回音的悠长。
当我们在程均的诗歌中驻足,那些被世俗磨钝的感官重新变得敏锐。我们开始懂得,低处不是失败的标志,而是另一种高度的起点;平凡不是庸常的代名词,而是奇迹的孕育地。他的诗歌如同一个精神的星座,在价值的迷雾中为我们指引方向:在低处的坚守中,往往能触摸到生命最本真的质地;在星光的映照下,每一个平凡的存在都值得被铭记。
在这个意义上,《边缘(组诗)》不仅是一次诗艺的展示,更是一次生命的启蒙。它教会我们:做一颗低处的星辰,在自己的轨道上静静发光,用微光点亮他人的夜空——这或许就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生存艺术。正如诗人在《暂坐》中启示的:有时候,放低姿态,反而能看见更高的天空;在平凡处坚守,反而能触摸最深的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