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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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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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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驿路

我第一次接到血站电话时,布谷鸟正在天空中鸣叫,每个音符都被阳光裹着。血站姑娘的声音和着布谷鸟的尾韵在我耳畔响起:“大别山医疗中心有病人急需熊猫血。”啊,我的血液是珍贵的熊猫血啊!

我第一次献血是2000年。那时我在黄梅工作,在县人民医院的采血点献过血,当时问过护士,依稀记得自己是B型血。第二次是2021年12月20日,单位组织献血,我主动报名参加,血站采血车到单位门口采血。这两次均是献全血。

这次接到血站电话时,我才知道自己是A型阴性血型,属于稀有血型。而这次需要献成分血,到血站机采科。机采科在血站最后面一幢楼的三楼。

我挂完电话,毫不犹豫地开车奔向血站。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陌生的血站。按照门卫的指引,我推开三楼的玻璃门,从此推开了我与血站的联系。消毒水的气味迎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血站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相迎的笑脸。

献成分血需要从静脉抽血检测。针头掠过皮肤时,我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光从眼前划过,这道曲线的终点就是手背上的静脉。针尖刺入的刹那,如同静脉里游过一尾银色的鱼,一股殷红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胶管流进了采血管中。

经过检测,我符合献血要求,但只能献200毫升的成分血。我不解,边填登记表格,边向护士要求要献400毫升,免得浪费了器材。护士告知,我不适合献2个治疗单位的量,否则我就成了被救的人了。同时告诉我一些献血的知识,全血与全血、全血与成分血、成分血与成分血的间隔期,还有A型血和A型阴性血的使用要求。这些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来到采血区,采血的针头需要从肘窝里的静脉里扎下去。我看到这个针头比验血时用的针头大多了,对于我来说可以配得上使用“超级”两个字。即使再超级的针头,我没有心理压力。

针头撩开我的皮肤,咬破了我的静脉,我看一条深红的河流顺着透明胶管蜿蜒着,奔向未知的海域。血细胞分离机振动的频率,让我恍惚听到手术室里无影灯下血液缓缓输滴的声音,这抹殷红将为那个生命带来新的黎明。

成分血采集完毕,血站邀请我加入了的爱心微信群,同时加入了熊猫侠微信群。

第二天,我收到了血站发来的信息,表示我捐献的血液检验合格,已经用于临床。看完信息,我甚为欣慰。

从此,我便成为“熊猫侠”。原来,我的血液里隐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照亮某个未曾谋面的生命的驿路。

血站姑娘根据临床所需,结合库存情况,不时在微信群里向志愿者发出献血邀请信息。当我看到需要A型血时,考虑到自己的间隔期已过,便主动要求献血,却被告知:"熊猫血要留在刀刃上呢。"原来,生命与生命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需要恰好的时序。

那是星期五的中午,熊猫侠微信群里弹出求助信息。县里有一位熊猫侠因献血不久,未过间隔期,其弟弟生命危在旦夕且难以挺过今天下午,他请求医生今天下午为弟弟动手术,急需A型阴性血。这个消息在群里炸开了,大家议论纷纷。我主动请缨。但县里没有采集成分血的设备,只有市血站具备这个功能。而且血液采集后,还要进行处理,合格后才能用于临床。

下午下班时,血站姑娘通知我,请我星期六上午到血站采集成分血。因我很早就计划星期六上午在单位要组织干部竞聘工作,这项工作非常重要且筹备已久,不宜耽搁。我与血站姑娘沟通协商好,等上午竞聘工作搞完后,我即马不停蹄地赶往血站。

然而,在星期六上午,我在单位还未出发,手机却传来了终止符,那个气若游丝的生命还是没能挺住,已经抵达终点。我还是感到非常遗憾,明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但挽救生命必须不遗余力,也期盼奇迹在关键时刻诞生。

我走出办公楼,回头看见办公室窗台上的吊兰低垂着嫩绿的新叶,在细风里轻轻地摇晃着,“沙沙沙”作响,仿佛是谁在那条生命的驿路上还未说完的道别。

每次接到血站姑娘打来的电话时,我都很开心,原因是我能成为生命接力的一个支点。虽然我不清楚久经沙场的医生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过程,但血站的工作人员全力以赴的状态,我是看在眼里。我知道,街头的献血屋在城市最显眼的经纬点上,随时备好了笔墨纸砚,那些让生命书写给生命的请柬,会在无常的道路上即时拆封。

我每次献成分血时,只能是一个治疗量。献全血时,可以抽400毫升。我挽起衣袖,看着护士将针头刺进自己肘窝处的静脉时,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血袋,流动的速度比旁人慢了许多,颜色也偏深,浓度偏高,像陈年的老红酒。我怀疑,在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还是生命的琼浆么?

护士告诉我,我的血液里缺氧,主要是缺少有效的运动。我对自己的情况也是皱着眉头,自从膝盖出问题以来,基本上就远离了剧烈的运动,少出汗或不出汗已成为我的常态,办公室的空调、家里的沙发和遗爱湖的步道成为我全部生活的空间。原来打乒乓球、跑步,可以挥汗如雨,如今被膝盖叫停,现在望而却步。乒乓球拍束之高阁,像一个犯了错的少年,倔犟地沉默在柜子的角落里。运动鞋虽然每天晚上陪我到遗爱湖去,但像时钟里没有拧紧法条的指针,在步道上忽慢不急。

妻子带我去看了医生,诊断为骨质疏松,吃了些钙片,效果好多了,但我再不敢给它增加额外的负担。

年龄随着时间慢慢堆积起来,而体质却被时光扯进水车里慢慢地碾磨。想起自己第一次献血时,血液鲜红而活跃,像夏日里欢愉的小溪,热情奔流。而现在,看到这袋沉甸甸的暗红,就是我缺少有氧运动的证明,那些被手机显示屏凝固的时光、和在遗爱湖散步的速度、还有某些夜晚欠佳的睡眠,都化作了血细胞里缺失的氧气,或多或少成为那条生命驿道上的障碍。

乙巳蛇年春节假期后上班的第一天,窗外的北风将办公楼旁边的樟树摇来晃去,落在地上的枯叶随风翻腾,转眼即逝。突然,我的手机响铃了,拿起来一看,显示是血站的号码,随即接听,血站姑娘急切地告诉我,医院有一名患者急需A型阴性全血。我立即将自己的情况说明了一下。我当时刚与新冠病毒进行了一场艰苦的斗争,现在进入尾声,还没有痊愈,经常咳嗽,但停药已有些时日,不知道对献血的影响有几何。血站姑娘考虑到天气不好,且献血屋距我的单位较远,便安排流动采血车来找我。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献血车,十分担心血液检测过不了关。护士拿起一支针头,在我的手指上扎了下去,针尖的凉意渗入了皮肤,我没有眨眼,也不紧张。我有个习惯,不管是用针头扎毛细血管,还是扎静脉血管,从不恐惧地看着护士扎下去。我用棉球按着针孔,等待着检测结果。这个过程才让我紧张,让我觉得很漫长,让我非常担心。当检测设备的屏幕上遗憾地显示出转氨酶数值不符合要求时,护士要求再次在我手指上取血,重新检验一次。她的这个动作,刹那间让我知道了十万火急的程度。

然而,显示屏上的转氨酶数值再次无力地泛着苍白的光,像一道年久永远失修的独木桥,无情地横亘在某个未知生命的驿路上。

2025.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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