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上到初中就辍学了,到城市里打工,干了大半辈子的苦力活后,在我们小区里当起了保安。
他的脸圆圆的,配上褐色的皮肤和短短的头发,恰似一个刚刚挖出来,还沾着灰的土豆,显得很憨厚。每天,他守在保安室里,登记、抬杆、开门,像一枚螺钉,紧紧地钉在这一方土地上。
春天,东风吹起纸鸢,也吹起了纷飞的柳絮,吹得铺天盖地,草木和人都是两肩“霜花”,满头“华发”。午后,常会看见老赵戴着口罩,拿着扫帚,沿着路边弯着腰扫地。我有些疑惑,问道:“现在扫了,风一吹,又会有新的落下来,不是无用功吗?”“柳絮堆在地上,要是遇到烟头,或者调皮的孩子点火玩,就会发生火灾,不能不防。”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领口湿了一片,口罩紧紧贴在脸上,随着他的呼吸不断翕动着。“那你的工作量太大了。”“没事,你们安心上班去吧,我闲着也是闲着,多花点时间,肯定能扫得干干净净!”他笑着说道。一直到我走出小区,还能听见大扫帚“沙沙”的声音,不疾不徐,宛若一曲舒缓的白噪声。
老赵不仅粗活干得好,细活也不在话下——他可是小区里知名的维修工。也许是苦日子过多了,东西坏了舍不得请别人维修,他就亲自上阵。虽然从没学过机械电气,但凭借丰富的生活经验,硬是练成一套百试百灵的手艺。在他巡逻的时候,如果有人家里水管堵了,车链条掉了,洗衣机漏水了,灯泡罢工了……喊上一声,他都会上门帮忙维修,不要一根烟,也不收一分钱。往往,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能把那些闹脾气、耍性子的家具电器修理得服服帖帖。邻居徐大姐说,他们家买洗衣机后,水管线路就是老赵帮忙搭架的,她想给钱,老赵没要。“以后有事,不用去门口找我,直接给我打电话,省得你爬楼了!”他笑着说道。
我每次出门,看见老赵,都会和他打声招呼。他的眼睛很有特点,窄而长,深陷在眼窝里,似一把藏拙的刀,而眉毛则像是刀鞘,横在上面。当他脸一板,那刀赫然像是从刀鞘里抽出来,要展露锋芒一般,隐隐露出逼人的寒光。这让我一度以为他当过兵。
几年前,这把刀便出鞘过。那天,老赵在巡逻时看见一个人在各个单元楼里进进出出,时不时还打量着监控,形迹格外可疑。老赵悄悄跟着,见他进了一栋单元楼,很久都没有出来,老赵也跟进去了。在地下车库探头一看,果然,那人正在拆车上的电瓶。老赵没有声张,担心把人惊走后自己追不上,便把其模样记住,悄悄退出来报了警。等小偷骑着车想要出门时,老赵一边忽悠着,不给抬杆放行,一边慢慢地靠近他。然后,眼神一厉,怒喝一声,把那人唬得一愣。老赵趁机迅速拔下他的电动车钥匙,往保安室一丢,然后大声喊人一起拦着,防止小偷逃跑。就在两人互相推搡时,警察到了。
我有些后怕地问他,如果那人有武器怎么办?在新闻上,常看到小偷气急败坏后出手伤人,隔着马赛克都能看到伤者脸上淋漓的鲜血。“我的工作就是守护好小区,我必须控制住他!不可能一点风险不担。”他拍着胸脯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就在几个月后,过年时,他又撞见了一个在车库里挨个拉车门的小偷。这次,不仅保安帽被打飞出几米远,而且脸上扎扎实实地挨了两拳。不久,老赵就有了一只“熊猫眼”,眼窝下鼓起了深紫色的小山包,把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了。他咧着嘴,笑着说,这叫“开门红”,新年就挂彩,寓意着接下来必有好彩头!
昨天,听见一个女孩对其母亲问道:“妈妈,今天老师布置的作文主题是写一写身边的‘活雷锋’,我应该写谁呢?”“这太简单了,我们小区的保安赵伯伯不就是活雷锋吗!上次我们家领的米和油就是赵伯伯帮忙抬上楼的,隔壁家殷大叔的话费不也是赵伯伯帮忙充的?这些都是鲜活的素材!”从旁边路过时,我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