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

阳光透过车站天窗，瀑布般泻在大厅里，洋溢着温暖氛围。应忻口会战纪念馆赵老师邀请，今天我要去外地采风，不只是自己爷爷作为小兵参加过抗日，还有一对老哥俩的革命故事。斯时旅客如织，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或拖旅行箱的声音，亦或走路声等。

火车在“咣叮叮”声音里前行。座座山峰慢大忽悠地从眼前飘移而过。山不大可尽收眼底，群峰簇首，犹如盛开的花朵。植被的绿色仿佛是泛起的波浪，在大地上翻滚。山连绵不断，天空白云积聚，就像是水给烧开了似的疙里疙瘩的。

在记忆深处，一枚小小绿叶漂浮在脑海上，当记忆的爪子伸向它时，明明就在跟前，突然身形顿无。是也非也，然则此时疑窦丛生，就好像泛起的涟漪将叶子推向了远方。

忻口，左依云中山，山下的云中河河水潺潺；右依五台山，五台山是太行山北麓，其下的滹沱河河水咆哮，这些天堑是阻挡日军南下的重要屏障。然而，这些屏障中有一条大峡谷，大峡谷有一条通路，也是唯一通向太原的交通要道。为此占据这条路可将敌人置身于汪洋大海之中。

当日军赶来时，中国军队早已占据，日军为了撕破口子，便进行炮战。我军也不甘示弱，阎锡山拿出太原兵工厂中的老底，几万发炮弹悉数到位。就这样，发出的炮弹遮天蔽日震天动地。经过激烈交战，日军见不能突破，遂转移战场。

由于忻口部分山体不高，坡度缓，上山不怎么费劲。为此，日军试想夺取中方阵地。

可是，我中国军人居高临下严阵以待，等鬼子走进射程之内才开枪。斯时，鬼子沿着山坡向上蠕动，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蝗虫，一个个扎牙舞爪瞪着猩红的眼睛，一面爬坡一面开枪射击还一面呜哩哇啦瞎叫唤。

“弟兄们，向鬼子开枪！”当某团团长的爷爷一声令下，子弹发出“嗖嗖”声打着旋射向敌人。但见成排成排的鬼子倒下。即便这样，后面的鬼子继续跟进，枪炮声更加猛烈。

子弹流形成扇形冲击波在敌群中开花。然而，鬼子仗着先进武器，向我军阵地猛烈射击。不仅如此，敌人飞机成群结队飞向我军阵地，一颗颗炮弹落在阵地上，乱石飞溅，一块山头硬生生给炸成了坑。炸掉的胳膊腿在空中横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棵山树枝杈上挂着一节红中泛紫的肠子，残破的衣衫。爷爷面对这些早已出离愤怒，他大声向战士们训话：“同志们，郝梦龄军长已经下达命令，要站在何处，死在何处，坚决消灭掉侵略者！”战士们听罢，咬紧牙关，把心一横，用力扣动扳机。

就这样，打退了一波鬼子又一波鬼子。鬼子尸体满山坡都是。我军战士在鏖战中为国捐躯者比比皆是，尸体堆成了山状，鲜血洇红山。在争夺204高地时，一天之间易失十好几次，战士们不畏强虏，用血肉之躯筑城了钢铁长城。狡猾的鬼子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这里打不赢，就寻找罅隙避开这支勇猛的中国军队。

于是，鬼子沿着云中河另辟新径。

前敌总指挥郝梦龄获悉鬼子动态后，便立即下令急行军将敌人的梦幻变成泡影。可是，鬼子来到了云中河畔的南怀化村，当时，这个村有村民一千左右，是一个较大的村子。鬼子来到村里，见人就杀，逢人就砍，就这样，屠杀手无寸铁村民一千多人。这些死人当中，有界河铺村人下王庄村人还有其他村庄的人，这些人为了躲避鬼子，遂投亲靠友来到了南怀化村。孰料，避难处竟成了鬼子的屠杀场地。

面对气急败坏的鬼子兵，郝军长督令战士们奋勇杀敌，为死难同胞报仇。那日，郝军长获悉某个阵地要闹事情，遂决定亲自前往做动员令。当郝军长带领师长刘家琪等人沿着捷径路过一个狭窄地段时，被埋伏那里的鬼子发现，郝军长不幸身中数弹为国捐躯，急来救护的刘家琪师长也未能幸免而壮烈牺牲。当作战众将士获悉郝军长刘师长为国捐躯后，他们众志成城，誓将鬼子决战到底。就这样，英勇中国军人冒着日军的枪林弹雨，临危不惧，一次次将敌人消灭在忻口阵地上。

当时，郝梦龄壮烈殉国的噩耗传到了太行军区六分区政治部主任李震的耳朵里，他惊诧之余不禁热泪盈眶，他在为老大哥以身殉国感到光荣时，当年求学的经历不由地出现在脑海里——

那年，郝梦龄出差经过石门市之际，转道回到了离此地十几公里的老家。那天早晨，当车子到了庄合村村根起时，司机看见车右边一个黑股影侧歪着倒在地上。郝梦龄赶紧让司机停车看看怎么回事。

这时，郝梦龄脱掉军装换成便服下了车。只见一个上身穿黑色对襟袄，下身穿着蓝色劳动布裤子的老大爷坐在地上，塌眯着眼不言语。郝梦龄与警卫员把老人搀起来说道：“大爷，碰到你哪了？我给你找先生去。”

斯时警卫员给老人拍着衣裳上沾的土，这个老人挥手示意道：“你们没有碍妨我，只是我看见眼前的这个大黑家伙，还意乎是个老虎哩。”

警卫员连忙解释道：“大爷，这是一辆汽车。”

郝梦龄让大爷坐车回家，这个大爷连连说道：“俺不坐，俺不坐，俺这会背粪筐出来拾粪呢。”

随即郝梦龄便与警卫员步行着向村子里走去。司机开着黑色汽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当天头黑，郝梦龄对父亲母亲说，我去庙里看看秃二明过得怎么样？母亲连忙说道：“他没事，你爹界长不短给他送点吃头。”界长不短，俚语，就是时间不长的意思。郝梦龄道：“嗯嗯，我回来了想去看看他！”

在村外那个破庙里，屋顶塌了一间，秃二明住在东边那两间没有塌。郝梦龄赶到时，秃二明袒胸露乳正在炕上大腿压着二腿，嘴里哼唱着河北梆子大登殿片段。

郝梦龄思忖道：“秃二明好高兴呀！”

秃二明见是恩人郝梦龄来了，连忙起来有请。就这样，二人聊天好不投机。

“梦龄，我这有点好吃头，在灶火磬里焖了几块山药，这会熥好了，我拿给你吃。”秃二明笑着说着当地方言。

郝梦龄拿着秃二明递给的山药，感觉烫呼呼的，外皮黑乎乎的，用手一捏软乎乎的，觉摸火候正好。

这时，秃二明也不去皮，便大嘴麻牙地吃了起来，也顾不上说话。郝梦龄吃了两口便对秃二明说道：“你这山药是谁给你的？”秃二明道：“这还用别人给呀，地里长着呢，偷几块山药吃吃，哪有什么呀？”郝梦龄放下山药，严肃地说道：“人家费劲巴列地务作地，指恍（想）丰收多卖点钱过日子，你倒轻巧，三卯九点就搞到手，不劳而获。”三卯九点，俚语，轻便的意思。

秃二明看着郝梦龄放下了手中的吃头，瞪大眼睛愣住了。

随即，郝梦龄对秃二明说道：“你偷的是谁家的，偷了几次，一共投了多少？跟我说。”

末了，郝梦龄按一块山药值多钱，算好总价，然后给了秃二明一些钱，让他把钱给了人家。

第二天，好友李大明父亲找到郝梦龄道：“大明这孩子跟你，没有让你生气吗？”郝梦龄道：“大伯，大明在部队里表现好着呢，你尽管放心！”

就在二人说话投机之际，一个娘们急匆匆来到郝梦龄家里，几句聊天话过后，这个女人对大同父亲说道：“他大伯，你上俺家一下，震子他爹又跟孩子怄气了。”

后来，郝梦龄才知道，这个叫震子的孩子学名叫李震，聪明好学，学习成绩在班级总是名列前茅。上一次家里生气，是李震考上了真定的河北省省立第七中学，家里穷得叮当响，甭说交学费，就连过日子都捉襟见肘，一家人不得开心颜。那时，郝梦龄已经是旅长了，总是接长补短给家里送钱。当郝瑞枫知道李震这孩子上不起学时，就安慰李震不要担心，大伯（按乡亲辈称呼）资助你上学。那时感动的李震一家人哭了。现如今，李震又是为上学跟家里怄气，他觉摸着自己要是考上一个不入流的大学，不上学也就算了，可偏偏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平的清华大学，并且在省立第七中学是头名状元。

郝梦龄来到李震家里，但见这孩子双眼皮，皮肤白皙，长得挺单薄，个子不大，一看就文绉绉的书生气。

郝梦龄对着李震父母道：“那就让孩子继续读书吧，上学盘缠我给出。”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李震父亲含着热泪道：“梦龄，你家也有一大杆子人需要钱，你再给震子花钱，那......”

郝梦龄插话道：“没事，孩子前途是大事，光凭家里吃饭没有问题。”

随后，郝梦龄携起李震的手说道：“小老弟，上学盘缠我给你出，你就安心读书。”李震婆娑着晶莹泪水，嗫嚅道：“那多不好呀！”

郝梦龄嘱咐道：“你就好好上学，长大后报效祖国！”

李震仰着颏看着眼前这个恩赐的大哥，坚定地点了点头。

后来，李震在大学求学期间，积极参加学生运动，他文笔好，写了一手好字。1936年大学毕业后，他积极投身革命，遂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由于他的不俗表现，二十多岁便成了太行山区六分区政治部主任。

1937年10月16日，郝梦龄将军为国捐躯后，八路军根据作战部署，决定同月19号奇袭阳明堡。在这场战斗中，李震参入其中，他要为牺牲的老大哥郝梦龄将军报仇，为死难同胞报仇。这次战斗烧毁日军战斗机24架，以较小的代价换取了较大的胜利。这场胜利，有利的配合友军挫败了敌人的锐气。

听完纪念馆馆长赵老师讲述，我感慨良久。斯时我站在忻口会战牺牲将士纪念碑前，鞠躬行礼，并敬上花篮。此时此刻，我心潮澎湃，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为了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国共携起手来共同抗战谱写出壮丽诗篇。

临别时，我一步一回头看着这块碧血丹心染就的土地，遂心雨滂沱起来且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