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依例乡俗，我们这里的清明祭扫是要赶在春分前的。

于是，在节前，择了一个睛好天气，我便上街去买了些插花纸钱等祭扫物品，回来准备去给母亲扫墓。

孩子尚年幼，我本打算一个人去的，让妻子就在家中陪孩子。

岂料正当我准备好要走的时候，孩子便不安分起来，嚷嚷着要妈妈带他和我一同去。

“我们一起去吧，反正现在他在家里也呆不住，正好也给他奶奶上个坟。”妻说。

“也好。”我想想也是。

村子有一条东西向的小道，我们出门，沿小道一路西行。

村子人家的尽头，是大块田野，在田野的边缘，有片坟地，母亲和村里所有已过世的人，都长眠在那里。

我们走在小路上，道路两旁的野草，在这个时节，大部分已经展露出浓郁的春绿，但还有一些，依然枯萎着冬的痕迹。

走过一片林荫的尽头，出村，阳光下，一片耀眼的金黄，油菜地里的花开的正盛！

再往前走，麦地里，小麦已经开始拨节，点缀在一行行麦垄间，是那些星星点点叫不出名的小野花，用不了多久，它们将会被大片金黄的麦浪超越，掩盖。

目睹此景，不由得感叹我们的老祖宗，竟然能在一个生机盎然的时节，油然而生出一种对逝者的祭奠之意，然后，创造并延续出清明祭祀这一极富哲理的节日！

生与死，正如这世间万物枯荣！它们被大自然安排好的，经年累月，周而复始，何曾停歇过呢！

我在思索， 孩子倒很兴奋，一路蹦蹦跳跳，妻牵拽着他的小手，他还会时不时地挣脱，飞快地跑到我们前面，远远地朝我们摇摇他从路边采摘的那些小花朵。

孩子在小路和田野中尽情的撒欢！他还不会知道，母亲正是在我像他这般大小的时候，离我远去的。

我提着装着祭品的手提袋，和妻默默地朝前走。

我们拐进田野间的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便是那片坟地了，母亲的坟，就在其中。

临近坟地，一些肆意生长的荆棘充斥着小径，我走在前面，一一拨开，来到母亲坟前。

我清理了一下母亲坟墓周围的杂草，把一些花插在坟上，跪在墓碑前，点燃纸钱，妻牵着孩子的小手站在一旁，我拜祭磕头。

妻也教孩子跪拜，“来，我们也给你奶奶磕个头，拜一拜你奶奶，让她保佑你平平安安！”

孩子也学着我们的样磕拜，只是他眼睛睁着大大的，满脸的的好奇与不解。

祭扫完毕，我们回家，归途中，孩子好奇，缠着问他妈妈。

“妈妈，奶奶为什么会被埋在地里？”

“因为奶奶不在了啊！”

“不在是什么啊？她不会再回来吗？”

“不在就是去世了啊！”

.“去世又是什么啊？”

“去世啊！就是永远的离开我们，再也不会回来啊！”

妻子尽量不去提死亡这个词，

“我知道了！就是奶奶死了！难怪别人都有奶奶，我没有。”

孩子终于一下子明白了！

他停顿了片刻，忽然问我们

“爸爸妈妈，那你们以后也会死吗？”

妻愣住了，向我投来无助的眼神。

“会，我们每个人都会！”我想没必要对孩子隐瞒这个真相。

“那以后我也会死！”

孩子一下子情绪十分低落，几乎要伤心的哭了。

妻一下惊慌失措起来，连忙抱起孩子，一脸的后悔与责备。

“没事，没事的，你看，奶奶死了，还有爸爸，爸爸要是死了，还有你啊，等到你长大了，你也可以当爸爸了！”

我连忙解释安慰他说。

说实话，那一刻，我也很后悔了，不该带孩子来，更自责，不该过早的让他接触到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

好在孩子听了我这番话，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初，我们走着走着，他突然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对我们说：

“哦，爸爸，妈妈，我知道了，等到你们不在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也会带我的孩子来给你们扫墓的！”

我和妻都忍不住， 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