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个人

在生态园广场散步，偶然遇到一个人，很像一年前我任职单位的主任，我正想上去问候，却发现又不像那位主任。

当时，广场上的人还不多，要是这位主任回头发现了我，曾经的部下连领导也不想打招呼，岂非对领导太不尊重，个人的文明素质也有问题？可是，认错了人，问错了人，也让人挺尴尬，我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这会儿，我就悄悄地遛在后面，边走边观察。

看个头高矮、身材胖瘦、走路左右摇摆的姿势，尤其是脖颈微微偏斜的模样，应该就是那位马主任。我在这个单位3年多的时间都是在他手下工作的。马主任有单独办公室，我们几个同事在集体办公室，几乎天天见面，应该不会有错。

忽然，他侧脸旁观，我也看清了他的半边脸。不是皱纹增多，而且蒙上一层灰色，这灰色里有严霜还有阴沉，好像冬天里暮色笼罩的沙丘。

当然，这绝对不是马主任的风度。我的这位上司是富有魄力的人，说话声音不高、语速不快，好像不屑于张嘴一样，只是发出轻缓而含糊不清的语音，但说话的姿势和态度却与人不同，微偏脑袋，大眼直视，喜欢在面前摆动手掌，不断刷新自己的威严，说出的话更是不容辩解。在会场上，当着很多同志的面，手拍桌子、点名警告或罚款的情形时常发生。

一年前，上级部门例行审计查出单位有坐收坐支现象，而且数额巨大，他被迫辞去主任职务。这样一位有胆魄、有权威的人，就因为一件事变得这样颓丧？在任和不在任应该不会有如此大的区别，即使没有权力滋养，神情也不该变得这样干枯。我越看，他越不像我当初的上司。

他一转身，坐到长椅上，举起茶瓶子仰头畅饮。这个动作让我眼前一亮，太像我的那位上司喝酒时的豪爽样子了。每临酒局，他总是先倒一杯，就像喝水这样仰头一饮而尽，先声夺人，威压满座。大家本来就敬畏上司，再加这气势，只能听从上司借酒发号施令。对谁不顺眼，以敬酒收拾，通过劝酒的双关话语露骨地显示出来。

那时，喝完一瓶，手腕一扬丢掉瓶子，哐当一声脆响，那潇洒的动作相当地漂亮。可这会儿，喝完茶水之后，他却迟迟不把空瓶丢掉，而是拿在手里捏得咔叭咔叭响，茫然地望着前方，一脸失神的样子。

正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一个同事不期而遇来到面前，他向我打个手势，立刻认出了过去的上司，便上前问道：“你好，马主任！”

“马主任”转过头看他，茫然无语，举手表示应答。

这表情和举动却使同事感到判断的失误，他随即抱歉地说道：“认错人了。”转头就走，我也随着趁机溜走。

这时，我听见身后有呜呜哝哝的抱怨声：“我不当主任，连马也不姓了？”

这让我断定，他就是曾经的上司马主任了，同事无意中帮我掩盖了难堪，可我心里仍然惭愧不已，同在一个单位多年，竟然认不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