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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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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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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眉崖柏

前不久,应专注生态保护研究的刘老师邀约,一同前往河南洛阳新安黄河之畔,探寻黛眉山深处的生态保护遗存。

“黛眉奇景甲天下,应叹桃园小洞天。”这座屹立于洛阳新安县石井镇境内的黛眉山,如今已是王屋—黛眉世界地质公园的核心。它北枕黄河雄浑波涛,东望小浪底浩渺烟波,西接三门峡大坝巍巍巨擘,南倚十三朝古都洛阳的千年文脉,宛如被黄河三面环抱的地质奇观、文化厚土与生态秘境。

汽车抵达黛眉山下峪里村后,我们决定徒步前行。旭日似一团燃烧的火球缓缓升起,霞光四溢,黛眉山雄浑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次舒展。迎面走来一位晨练的游客,手中握着一段看似普通的枯木虬枝。好奇探问,方知这是他偶然拾得的黛眉崖柏残枝。

接过细看,这段崖柏通体布满虎皮纹,深浅交错的纹路经风雨打磨,泛着温润的铅灰色。枝条虽小,却质地坚硬,指腹抚过粗糙的表面,能清晰感受到年轮层层堆叠的沧桑,以及时光赋予的独特韵味。游客兴致勃勃的讲述,引得我仰头凝望——峭壁之上,一抹苍青刺破云雾,嶙峋的枝干以倔强之姿,似在续写着生命的千年史诗。

谈及黛眉崖柏,和我们见面的护林员老杨大哥便滔滔不绝:峭壁石缝是它们唯一的栖身之所。在这片贫瘠之地,阳光吝啬,沃土难觅。

透过望远镜,近乎垂直的崖壁中段,一株崖柏以违背自然规律的姿态生长着。它扭曲的主干如被巨手拧成麻花的青铜雕塑,表皮皲裂出蛛网般的纹路;灰褐色树皮剥落处,露出泛铅色的木质层,那是岁月反复结痂又愈合的痕迹。整棵树不过碗口粗细,却横向延展成遒劲的弧状,三根枝干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刺向虚空——最左侧枝丫向下低垂,末梢却倔强上扬,似被狂风压弯后仍不屈的臂膀;中间枝干如利剑直指苍穹,顶端残留针状枯枝;右侧枝条水平伸展,末端悬着几片蜷缩的叶片,仿佛随时乘风飞去。

崖柏的根系更是惊心动魄。望远镜视野里,深褐色根须如巨蟒般缠绕岩缝:有的钻入仅容一指的石隙,有的沿岩壁蜿蜒生长,表皮被岩石磨得凹损。一株碗口粗的主根从树干底部钻出,斜扎岩壁后又猛地折返向上,在半空形成夸张的U型,仿佛要挣脱岩石束缚,却又在顶端重新楔入另一处缝隙,将整棵树牢牢钉在绝壁之上。老杨大哥见我痴迷,便托弟弟送来他捡拾的一截与岩相拥的崖柏。只见根石交会处,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树脂结晶,如同干涸的血液凝结,化作了防御的护甲。

“风是崖柏最忠诚的常客,也是最严苛的考官。”刘老师的话语随风飘来。春日,裹挟寒意的风如刀刃,在树皮划出细密伤痕;夏日,暴雨借风势妄图掘动根基;冬日,冰雪为枝干套上沉重枷锁。但崖柏从未屈服,反而将风的肆虐化作生长的养料,在无数昼夜的撕扯与冲击中,淬炼出钢筋般的筋骨,锻造出虬曲苍劲的独特形态。

当风声掠过枝丫,那低沉的轰鸣,分明是生命的凯歌。风愈猛烈,这风声便成了喝彩,悬崖也成了崖柏的舞台。枝干向虚空伸展,似要拥抱云端;根系向下探寻,仿若叩问地心。它的舞姿不似柔柳轻扬,却饱含破岩而出的力量;形态虽不规整,却独具沧桑遒劲之美。云雾缭绕时,它若隐若现,仿如遗世独立的舞者,在朦胧光影中诉说着永恒的坚韧。

站在崖下仰望,崖柏仿若从岩石中生长出的古老图腾,每一抹绿色都记录着生命的奇迹。无论山风如何拍打峭壁,冰雪怎样覆盖枝丫;无论细雨如何浸润岩壁,雾霜怎样遮挡黛眉山的面容,黛眉崖柏始终以挺拔之姿,在呼啸的风声中聆听岁月回响,在陡峭的悬崖上展现着坚韧与不屈的力量,续写着生命的传奇。

刹那间恍然明白:真正的生命力,从不在优渥环境中滋生,而在困境中的坚守与抗争里淬炼。

原文刊载:2025.12.01 《中国自然资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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