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树
老家新房落成,大瓦下的檩条用的全是父亲生前栽植的杉树。每每抬头,看到那黄灿灿的,嗅着那透着幽幽杉木香,我就忆起爱栽树的父亲。
因为栽树,父亲一生到底穿过多少解放鞋无从得知,父亲说,解放鞋晴天可以穿,雨天也可以穿,上山可以穿,下河可以穿。别人买鞋都是按双买,他却按箱买。“一箱24双的解放鞋,按箱买更划算,可供我穿几年呢。”父亲不止一次这么说。
老家地处大山褶皱里,忧患意识浸入父亲的骨髓,他从来不让适合栽树地方白白空着,我家的房前屋后就栽有桃、梨、杏、柿、板栗、枇杷,一到春天,桃花红,梨花白,杏花粉,一花才谢,一花又开,蝶儿忙,蜂儿喧,熟了的果子就是果腹的绝好东西,荒年时被父亲挑出大山兑换成心仪的粮食。
年年植树,无山不翠;岁岁造林,有岭皆春。除了果树,父亲还广栽乡土树。在父亲眼里,树木可用来造屋、打家具,实用着呢。桑树的叶子用来养蚕,柳树的枝条用来编筐,椿树用来做屋梁,松树用来做椽子、门框,杉树用来做桌面。还有那梓树,父亲看重的只是这树上结的皂荚,这皂荚可是一年四季离不开的“肥皂”,因为皂荚中含有一种碱性的皂苷,只要沾水搓揉便会产生泡沫,用它所洗衣服不伤皮肤,还不会污染河水。就是在年复一年的耳濡目染和实际操作中,我学会了养蚕、编筐。
犹记得泡桐是父亲栽种得较多的一种树木,泡桐春天里开出毛茸茸的紫色的花,形状犹如喇叭。泡桐树长得快,不消五六年功夫就可长成水桶粗。并且材质轻软、不生虫。记得有一年,父亲忙着栽植泡桐,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了门,连饭都是姐姐和我送上山,一次送饭时,姐姐问父亲:“栽这么多的泡桐,用得着吗?”父亲捧起茶筒,一仰脖子,喉结上下快速翕动,喝足水,抹下嘴角,嘿嘿一笑:“到时候给你做嫁妆用。”说得姐姐一下子脸红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2018年父亲故去,然而他所栽下的柿树,每年一到秋天,满树都是红通通、黄澄澄的柿子,把整个村庄装扮得分外妖娆,树叶子落掉后,树上的柿子就像灯笼一样,成千上万的鸟儿都飞来吃柿子,其景色让人乐而忘返,来往行人无不称奇,有人甚至不惜驾车前来观赏和采摘。或许这是父亲生前为家乡发展旅游业埋下的一个“伏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