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归
“哞---哞哞”,吃饱的老牛惬意地甩着尾巴,悠长的叫声,仿佛是在提醒父亲该回家了。
父亲下意识地站起身、抬起头,用沾着泥巴的手在额前搭起凉棚,此刻阳光不叫阳光了,不如白天热辣了,给他所在的水田和四周镀上琥珀色,父亲心头一紧,左手分秧右手插,动作明显快了、更协调了,待最后一颗秧插完,父亲像是还了一桩心愿,轻轻舒了一口气,看看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会心一笑,信步走上田埂。
有水的田埂湿滑,尽管一个趔趄,但父亲结满老茧的脚掌抓地力不容小觑,稳了稳重心,继续朝着老牛的方向走去。
老农无所求,一饱万事足。父亲种田不打无准备之仗。稻种是选了又选,晒了又晒,为了去潮用麻袋装放进楼上粮仓里,撒秧前又用石灰水浸了又浸。等到稻种醒胸,父亲将其均匀撒在布有草木灰的秧床上,一到夜间,父亲竖起耳朵瞪大眼睛,静听静观天气变化,哪怕稍有风吹草动,立马披衣下床,打着马灯赶到秧田,尽快给秧田放进足够深的水,用来抵御极端天气给秧苗造成的侵害,雨止又将秧田里的水放个干净,让秧苗享受雨露的滋养。上水,退水,退水,上水,父亲一天要光顾好几趟。
乘着昨夜明晃晃的月光,秧苗是父亲和母亲昨晚拔好捆扎的,一担担运到平整的水田里,天光熹微之际,父亲就下田栽插,午饭也是带过来吃的。连续多年耕种,父亲对自家的哪块田亩该用多少时间插完可谓了如指掌。
牵着老牛,荷着锄头,拖着长影,一路上鸟声啁啾、蛙鸣不绝,来到石桥边,无须父亲提醒,老牛径自走到河流下端,自顾自的饮起水来。父亲也没闲着,先是洗把脸,继而洗去手臂和小腿上的草屑和泥浆,清香草屑引得一群群小虾小鱼前来争食,父亲随手一捧就是一条,不过转手又给放生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在家乡,五月是插田季又是蓝莓采摘季。父亲与母亲分工有别,父亲理田事,母亲采蓝莓。那些日子里,母亲每天头戴草帽,臂挎竹篓,穿梭在一株株蓝莓树前。摘下一颗颗算盘珠状的蓝莓果----这些可是全家一年用度所在。
暮色四合,牛儿入了圈,月儿升上东山,晚风吹过来荡过去。推开院门,小石桌上一个个瓷盘里装着时令蔬菜,连酒瓶都已经打开,香气正弥漫开来,父亲要好好喝上几杯,驱走疲惫和寒气。在父亲眼里,不劳动无收获,自己白天栽插下的秧苗,在可预见的日子里,将分蘖、拔节、抽穗、灌浆、结实乃至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