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菇子

81岁的爷爷临终前，父亲俯身询问他想吃点什么，过了好大会儿，“菇……子，菇……子”从爷爷嘴里挤出，会意的父亲吩咐母亲去做，母亲立刻转身，第一时间做得一小碗萝卜菇子，不过没有放辣椒酱，父亲一勺一勺喂着爷爷吃。

人的记忆具有强大筛选性，44年前的这一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在皖西南农村老家，就地取材的萝卜菇子是人人“心头好”，“活”在乡人舌尖。冬日里，家家户户忙着腌萝卜，经过时间的酝酿，第二年的春尾，腌萝卜的陶缸的水面上，先是一小块一小块，接着小块连成片，满缸长出一层两三毫米厚、白色黏稠的菌类，这就是激人食欲、过口不忘的萝卜菇子。

萝卜原产我国，作为一种常见食材，可生食、煮食、腌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萝卜赞赏有加，称其为“蔬中最有益者”。我的老家土质为沙壤，土层深厚，用手一捏冒油星，人称“插根筷子都能发芽”，所产的萝卜肉嘟嘟水灵灵，掉在地上碎数瓣。

除了萝卜道地因素，说来也奇也怪，并不是所有的菜缸都长萝卜菇子，大凡出产萝卜菇子的菜缸为置于阴凉处的积年老缸。庆幸的是，我家就有一口菜缸出产这一菇子，母亲告诉我，腌制萝卜处处有讲究，萝卜要用井水洗净，用盐当为粗盐，且按比例配量，用水不可多亦不可少，能盖住手背即可，再用结实的石头压实。

早年一到五六月，油菜、小麦要收割，红薯、水稻要赶插、玉米、高粱要点种，这个季节黄瓜退市，茄子辣椒没长起来，吃菜到了“五荒六月”。农活最忙、出力最多，这个时候偏又遇上转热的天气，吃不下饭是常有的事。

萝卜菇子，挺身而出，成了救急菜。

下地归来，母亲急匆匆走进厨房，揭过缸盖，顺手捞取一丛丛萝卜菇子，置入筲箕里搅拌清洗一番，放入蓝边大碗中，搲上几大勺子辣椒酱，放入蒜泥、葱花和菜籽油，继之用筷子充分搅拌，最后放进饭锅里盖上锅盖蒸炖。少数时候，母亲还加上一两个鸡蛋一同蒸炖。

形似琥珀，色如温玉，质感细腻，触感绵软，如玉山将倾，水晶倒悬，爽滑酸溜，可口开胃，一端上桌，全家人就着萝卜菇子，你一勺我一勺，精神头为之一振，吃得是个满头大汗，那滋味，才叫个实打实的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