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前夕,一个寻常的上午,我抬眼望见父亲那熟悉的身影,正骑着那辆旧电瓶车,缓缓停在门口。我连忙起身迎出去,“爸,您今天上街来了?”话音未落,我的心却揪紧了——只见父亲一手扶着车把,一手艰难地撑着膝盖,几乎是“挪”着从车上下来,每一步都显得滞重而吃力。
“膝盖……昨天肿得厉害,今天更痛了,走路都难。”父亲坐下时,眉头不自觉地蹙紧。爱人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氤氲的热气也遮挡不住他脸上的疲惫。追问之下才知,又是前日在田里干农活,过度劳累诱发了这老毛病——老年退行性的骨性关节炎。几个月前才发作过,吃药刚好些,这次竟又因劳碌而复发了。我心头一酸,赶紧为他开药治疗。
望着眼前年逾七旬、身形日渐佝偻消瘦的父亲,万千感慨涌上心头。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回溯到我的童年。那时的父亲,肩膀是那样宽厚而伟岸,像一座能扛起整片天空的山。在那些贫瘠的岁月里,这双肩膀不知挑起了多少生活的重担:每年成千上万斤的柴薪,从陡峭的山间一步步挑回自家门口,再挑到遥远的集市去卖;家里那七八亩田地,春种秋收,沉甸甸的稻谷、瓜果、杂粮,哪一样不是压弯了他的扁担?最难忘的是逢年过节,父亲挑着一副箩筐,一头坐着小小的我,一头坐着年幼的弟弟,晃晃悠悠地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从家到五里乡的姥姥家,吃过饭,又稳稳地将我们挑回来。来回几十里的山路,在父亲脚下,仿佛只是轻松的一程。
饭桌上,父亲的爱无声却深沉。但凡有点稀罕的荤腥,鱼肉蛋羹,总是先紧着我们兄妹几个。记得偶尔有鲫鱼上桌,父亲总会抢先将小小的鱼头夹到自己碗里,把鱼肉夹给我们,口中还念叨着:“‘鲫鱼头,三碗油’!这个才补!”年幼时信以为真,后来我偷偷地尝过才知,那鱼头哪有半分油水?不过几根硬骨,父亲却吃得“津津有味”——那不过是他将最好的一切留给我们的,最朴素的谎言。
岁月不饶人。我们兄妹相继长大、成家,也有了各自需要守护的小家。父亲,也终于抵御不住岁月的沧桑,逐渐苍老。他不再有当年那山岳般的挺拔身姿,佝偻的身影显得瘦小了许多,然而那颗为儿女操劳的心,却从未因岁月而停歇。他和母亲依然固执地守着乡下的老屋和田地,种菜、养鸡鸭鹅猪,像不知疲倦的陀螺。除了生病,他进城看我们时,手里从未空过——新鲜的带着露水的蔬菜、攒下的土鸡蛋、甚至刚宰好的一只鸡……点点滴滴,都是他沉甸甸的心意。
为何父母一生操劳,仿佛永不知倦怠?直到我自己也成了父亲,才真正懂得:孩子,永远是父母心中不灭的希望与挂牵。无论儿女年岁几何,在父亲眼里,我们永远是需要他庇护的孩子。只要他还能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就总想为我们再做点什么,分担一丝生活的重量。能为儿女创造些微小的便利,留下些许的积累,在他们心中,便是生命价值最踏实的体现。这份执念,这份心甘情愿的付出,纵使白发苍苍,纵使步履蹒跚,也永不改变。
又是一年父亲节。望着父亲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看着他依然倔强地想为我们做些什么的神情,心中万语千言,最终只化作一句最深沉的祈愿:愿天下的父亲,身体安康,节日快乐!
父爱如山,静默无言,却用一生的脊梁,为我们撑起了整个世界,那么高大,那么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