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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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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心雾
两颗心之间,竖着整面玻璃幕墙——
冰冷、光滑、拒绝回声的峭壁。
我们各自擦拭,日复一日,
指腹在透明的寒冷中磨砺。
擦亮雾的沟壑,
沟壑里沉积着未出口的言语,结成霜晶;
擦亮雾的深井,
井底沉落着坠入前最后的对视,幽暗如谜;
擦亮雾的断崖,
断崖边缘,悬着无数次伸向虚空的手势。
擦出两枚人影,
在通透的屏障后,轮廓渐次清晰。
愈清晰,
那寒意便愈锥骨,从指尖直抵心房;
愈接近,
空气便绷紧成弦——
猝然!无形的荆棘刺透胸膛!
痛楚炸裂,惊觉这雾并非虚无的帷帐。
原来浓雾深处,早已埋下藤蔓的种子,
细小、尖锐、沉默。
原来每一次无言的碰撞,每一次目光的闪躲,
都在为它灌溉。
那痛楚,
是根须在黑暗中延伸,
是蠕动的触手在血脉里开凿隧道。
在温热的血肉里悄然发芽,
在奔流的脉搏中肆意分岔。
它扎进我,也扎进你,
带着宿命般的精准与无情。
直到我们,
被这内在的丛林彻底占据,
变成两株带刺的植物,
枝叶在玻璃两侧无声地伸展、扭曲。
根系在各自狭小的疆域疯狂下扎,
穿透思念的土壤,却只触碰到冰冷的壁垒。
在这透明的牢笼里,
我们被自己的生长囚禁、定型。
血珠,终于沁出。
不是来自外部,
而是体内那倔强的荆棘,刺破了柔弱的管壁。
殷红的露滴,
在冰冷的玻璃平面上蜿蜒、爬行。
像两行迟到的、滚烫的泪水,
终于艰难地,找到了彼此流向的轨迹。
在交汇的刹那,血滴晕开微小的湖泊。
血泊中央,
两朵奇异的花试探着、颤抖着,
绽放了。
花瓣柔嫩如初生的吻,色泽却是惊心动魄的红。
每一片舒展,
都暗含锐利的锋芒,折射着牢笼的寒光。
这血色之花,
是伤口,也是祭品;
是联结,更是证明。
若这经年的迷雾骤然散去,
阳光直射而入,
那些深入骨髓的荆棘,会不会瞬间凋零、风化?
我们还能否重新辨认,
那被血泪反复浸透、浇灌、甚至重塑过的面目?
是否还能找回雾霭遮蔽前,
那模糊的轮廓?
但此刻,
秒针在浓稠的雾中挣扎、锈蚀。
时间凝滞成琥珀,包裹着僵持的我们。
尖锐的疑问在根茎间传递:
是继续等待,屏息,
赌对方先熬成枯槁的残枝?
还是让这悬而未决、刺入心魂的谜题,
先一步耗尽自己的名字,
让灵魂的印章在痛楚中彻底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