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云
我向那无垠的天际伸出手掌,
索要一缕幽寂的魂思——
想裁取一片完整的云。
这高悬的蓝绸缎,柔软如初雪,
边缘却锐利如刃,
它该裹住多少未及坠落、便已失语的星芒?
那些光芒,是天空沉入水底前,
最后的、无声的咏叹。
云絮吸饱了人间蒸腾的泪滴,
沉沉地膨胀,
化作一团巨大的、饱含苦涩药汁的棉。
它低垂,
沉甸甸地压向我的荒原。
我干涸龟裂的河床,
张开焦渴的唇,承接它缓慢的渗透。
它允诺,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从此,再不会有咸涩的潮汐,
裹挟着旧日的风暴,
一遍遍涌向你脆弱的岸堤,将记忆冲刷得嶙峋。
再将它——
这冰凉浸透的云絮,轻轻覆上灼痛的眉额。
像敷一层来自月背的、凉的月光绷带。
那些因你而深凿、纵横交错的沟壑,
那些在暗夜里被反复摩挲的痛楚,
终于在这片纯粹的、无言的凉意中,
渐渐被微光填平,被星芒缝合,
在一种巨大的静默里,
缓慢地、艰难地,
向着某种圆满复原。
终于,我转过身。
脚步迟疑,
却终究重向那喧嚷的花丛深处行去——
鸢尾丛摇曳着蓝紫的裙裾,
欠身递来淡紫的、模糊的耳语;
蒲公英的小伞兵漫天撒播着轻盈的流言;
忍冬藤用细密的绿臂,缠绕着阳光也解不开的暗语与谜题……
你看,我步入其中,
步履或许迟缓,身影或许单薄,
却未必不合群。
只是啊,
只是肩头还固执地停驻着那半片不肯融化的云,
像一小片倔强的、不肯愈合的旧伤,
又像一方沉默的护符。
它替我悄然挡住某些过于灼热的探询目光,
挡住骄阳下无所遁形的逼视,
在这伤口初愈、暗结新痂、露珠如碎钻般闪烁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