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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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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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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情狗

山重水复真无路,柳暗花明又是山,没错这就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贵州。我出生在贵州,贵州一个山旮旯头,这里并不是崇山峻岭,也不是森林密布,这里的山是光秃秃的,这里的水是静悄悄的,真可谓穷山恶水,注定我的童年是不平凡的。

在我穿开裆裤的年纪迎来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战斗。一天午饭过后,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刚喜提封裆哥哥都下地干活了我呢?自然是在自家屋檐下踏着苍茫大地,主宰着谁沉谁浮,谁叫我是辛弃疾笔下最喜欢的无赖呢!我抓了一只蚂蚱放在蚂蚁必经之路让它闻闻,等它奔走相告,呼朋唤友,准备大干一场时,我把蚂蚱挪开,看着它们白忙活一场乐得直不起腰。我很想知道第一个通告家人的蚂蚁会怎么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回,直到倦了,也没有弄明白谎报军情的蚂蚁会怎么样我便把一根木棍刺穿蚂蚱钉进土里,引得蚂蚁军团衔尾疾行,像一道黑色的溪流,仿佛要把大地冲刷成两半。不多时便把蚂蚱大卸八块,打包回家,一切重归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又盯上了墙角的沙窝,这是地牯牛的家,一个沙窝一头牛,一抓一个准我大肆破坏着它们的家园,草菅着它们的生命。

此事过后,仿佛我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一样。到处都是仇恨的种子:田大叔家的鹅、仙婆婆家的鸡、乔大叔家的狗……前两者还好对付,毕竟我拿着棍子的时候,“真理”就站我这边。可遇到乔大叔家的狗,我就只能哭着跑、跑着哭。

是真的很狗,专挑小孩子欺负。一个人从家门前路过,它不会可怜你,扑上来就咬,一群人从家门前过,它无所畏惧,俯冲而下,如狼入羊群,吓的我们哭爹喊娘幸好平时我也不必经过那里,除非冬天上山割草做柴,以便来年烧火煮饭。可每一次狭路相逢,都是对我童年智慧与胆量的终极考验。

很快,我就到了能独自放牛的年纪。这意味着我必须面对那个无法回避的难题——牵着牛,独自一人从乔大叔家门口过。我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该怎么办?棍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武器;到:牛那么大,狗那么小,只要我走在外侧让牛走靠近它家的那一侧,它总该怕了吧?就算它不怕,真要扑上来,也有老牛挡着,先咬的也不会是我。我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暗得意。

于是,我牵着嘴里哼着小调就出发可是快靠近乔大叔家时,心里不自觉的发毛,每走一步,心弦都绷紧一分。我默默祈祷乔大叔在家,或者那条恶犬不在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乔大叔不在狗在

只听的一声怒吼条凶猛的直冲来,出声拔腿就跑,几乎能感受到它火热的鼻息喷在我身后。我已经准备好承受被咬的剧痛——奇怪,居然不疼?狗也退原来是我穿着我哥哥的旧衣裤又宽又大,跑起来裤脚飞扬它只咬到了空荡荡的裤管,没碰到皮肉。一时我也不知道它是一条有原则的狗——每回只咬一口即止还是不小心咬空咯到自己的牙。总之我一秒都不敢多待,拼命往前跑,该死的老牛不帮我就算了,还在后面慢悠悠地晃荡

乔大叔家的恶犬早就是我们这群孩子间的“恐怖传说”据我所知,的小孩不下十几个有的已经梅开二度,有的帽子戏法还有更惨的大四喜。我们绞尽脑汁商量对策:拿棍子假装捡石头弯腰……没有一样管用的

后来我听说乔大叔家的狗在隔壁村打架打输了,我便找到了制胜法宝——以狗制狗!可是要养一条狗谈何容易,狗在我们这里是稀缺物,全村就只有乔大叔家有一条还是公。因此我患上了思狗症梦见一条高大威猛的黑狗特别听话,我在哪它跟到哪,最重要的是把乔大叔家的狗制得服服帖帖,见我们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病”传到了十里开外的姑妈耳朵里。不多久,哥哥真从姑妈家抱回来一条小黑狗。它是真小,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它是真黑,连舌头都是乌色的。可它的毛发油光锃亮的,摸起来软绵绵的,身子圆滚滚的,见人就舔。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把它抱在怀里,它不停的舔我的脸,任我怎么躲都没用,我轻轻拍它的嘴,它就转而舔我的手。我对它寄予厚望——指望它长大以后,替我报仇!于是给它取名“黑虎”。

黑虎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它聪明听话,总陪在我身边,惹得其他伙伴羡慕不已,我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待它,我也是真心实意:当家里有鸡鸭吃的时候,我总故意在骨头上多留点肉再丢给它啃;村里有酒席,我就偷偷藏几坨肉带回来喂它。

它不只是玩伴,更像是懂得我心思的挚友,总在我需要时默默替我排忧解难。我讨厌老鼠,晚上不是啃柜子,就是弄得蛇皮口袋哗啦啦地响,吵得让人睡不着。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它竟无师自通学会了抓老鼠,还经常“满载而归”,从此夜里清静了不少。

黑虎渐渐长大了,开始看家护院。夜里只要稍有动静,它便会冲出去“汪汪汪”大叫。即便是大人,它也懂得保持安全距离,一路尾随,直到离开我家范围才安静地返回。有它在,我每晚都睡得特踏实,再也不用听老鼠吵,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偷我家的牛。

黑虎终究长成了我的“梦中情狗”:威猛、勇敢、忠诚。

转眼又到冬季,又该上山割草做柴。这次,终于轮到黑虎“表现”——制服乔大叔家的恶犬,为我保驾护航。我牵着牛,唤上黑虎,一人一狗一牛,一路优哉游哉。

突然,“汪”的一声狗吠炸响——黑虎竟一溜烟跑了!我先是一愣,接着本能地先哭后跑,不知跑了多远,才看见黑虎在对面的小山坡上回头望着我。

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剧情!它不该为了保护我,冲上去撕咬吗?为什么比我跑得快?别人家的狗欺负我也就罢了,连你都出卖我?你的勇敢、忠诚到哪里去了?这一刻,我们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说的!

此后,我越发讨厌它,时不时还要踢它一脚,它仍会摇尾迎接,但热情中已夹杂着些许迟疑与畏惧。

虽然我对黑虎冷淡了许多,但它守护这个家的心,从未动摇

有一天,爸妈有事去了外婆家,夜里不回来。爸爸临走前特意嘱咐邻居:晚上听到动静,麻烦多起来帮忙看一眼可我知道,真正守护这个家的担子,终究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信心满满,在阁楼的稻草堆里藏了一堆小石块,晚上就蜷在草堆睡。谁要是敢来偷我家的牛,我就从上面用石头狠狠砸下去——我心里这样盘算着,甚至暗暗期待能亲手抓住一个贼,成为全村人称赞的小英雄。天刚黑时,路上还有些来往的路人,黑虎隔一会儿就叫几声,吵得我有些心烦。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什么消遣,我在稻草堆里躺着躺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狗吠猛地将我惊醒。起初只当它又在发神经,可很快便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明明狗叫声那么响,四周却安静地怕人。就在这时,屋后传来两声牛叫,一大一小,沉沉地响在夜里。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放牛?

一定是强盗来了

我下意识握紧石头,却不敢真的砸出去——一被他们发现只是个孩子,他们硬闯进来怎么办?我吓得缩在草堆里,止不住地发抖,想哭却不敢出声,冷汗悄悄浸透了衣服

黑虎越叫越凶,也让外面的强盗心烦意乱。只听的一声,一块石头穿透我家玉米秆扎成的墙,重重砸在地上。

这下彻底激怒了黑虎,只听“哐当”一声,它猛地挣断铁链,如一道黑色的魅影,纵身扑了出去

黑暗中立即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好几下石头砸空的闷响——大概因为夜太黑,狗也太黑,他们没砸中。黑虎的叫声在夜色中穿梭,忽左忽右,也惊醒了睡梦中的邻居

吱呀一声,终于邻居家的门开了,紧随着一束手电筒光划破黑暗,照向我家屋后。

一切,戛然而止。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超越恐惧的解脱,止不住的笑容,止不住的泪水。自那晚起,我和黑虎重归于好,它依然是我心中的“梦中情狗”:威猛、勇敢、忠诚。

只是,他曾经弃我而逃的那一幕,仍像一根刺,隐隐扎在我心里。

直到多年后的一个夜晚,我无意间看到了《自然界:老虎女王》。即便是称霸一方的女王玛琪莉,在面对体型更大、更具威胁的雄虎时,也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再强大的老虎,在刚刚成年、闯入其他虎王的领地那一刻、也不免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这让我想起了黑虎——它还是一条未成年的母狗,在进入其它公狗的领地时,会害怕,会退缩,再自然不过了。正是因为心存敬畏,懂得权衡强弱、识别危险,生命才能得以在自然选择中存续。而我们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山也青了,水也绿了,昔日的穷山恶水,早已蜕变成安居乐业的美丽家园。从前坑洼泥泞的泥水路,早已被浇铸成平坦的水泥路,如一条条银亮的缎带,穿梭于村野之间,连接阡陌人家。而那些低矮破败的草木屋,也纷纷焕新,化作错落有致的小洋房,静静地伫立在青山绿水之间。

岁月流逝,世事变迁,无论外界如何更迭,在我心中,黑虎,你永远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梦中情狗”:威猛、勇敢、忠诚——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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