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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尚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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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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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西湖畔自然风景赋

晨雾如纱,漫过锦星乡东庄村的屋脊时,村委会办公楼的铜铃恰好响了七声。我倚着雕花栏杆远眺,水西湖正从沉睡中苏醒,湖面的粼粼波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青龙山的倒影在水中轻轻摇晃,三两只白鹭掠过时,翅尖划破了这幅流动的水墨画。兴梅举着相机小跑过来,镜头里的游舫正穿过薄雾,橹声咿呀里,她忽然笑道:“这景致倒像《水西图经》里的插画。”

沿湖岸的青石板路徐行,鞋底与石面摩擦的声响,竟与史料记载的马蹄声奇妙重合。奢香驿道的遗迹就藏在芦苇荡深处,那些被岁月磨平棱角的石块,仍保持着洪武年间的排列轨迹。兴梅蹲下身丈量,石块宽约三尺,长近六尺,接缝处的糯米灰浆虽已斑驳,却依然将石板黏合得严丝合缝。“你看这辙痕。”她指着石板中央的凹槽,“《黔西州志》说当年马帮日行六十里,这深度至少磨了五十年。”话音未落,一阵风卷着芦花掠过,恍惚间竟听见铜铃叮当,夹杂着赶马人的吆喝——那声音穿过六百年光阴,在湖面上荡起细碎的涟漪。行至洪湖村水库时,驿道忽然没入水中。岸边的老榕树下,八十五岁的郭老汉正编着竹篓,他指给我们看水面下若隐若现的石阶:“那是大渡桥的桥墩,洪家渡水库蓄水后,整座桥都沉在底下了。”老人的烟斗在掌心磕了磕,烟丝的香气里,他说起奢香夫人路过此地的传说——当年她的凤辇行至桥头,忽闻对岸传来山歌,遂命人停轿,在桥上听了整整一个时辰。我们站在岸边,望着水下模糊的桥影,仿佛能看到当年那顶凤辇停驻的模样,听到那悠扬婉转的山歌在湖面回荡,与凤辇上的环佩叮当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跨越时空的乐章。

郭家寨的炊烟刚升起时,我们在郭公祠见到了那面千年铜鼓。鼓身卧着四只金蟾蜍,其中一只的底座有明显的修补痕迹,郭氏族人郭明富轻抚着鼓面说:“光绪年间它下河洗澡那次,磕掉了这块铜皮。”鼓面上的云雷纹在夕阳下流转,像极了湖面上荡漾的波纹。祠堂的供桌上,摊着泛黄的《郭氏宗谱》,记载着铜鼓随郭子仪后裔入黔的历程。兴梅用软尺测量,鼓面直径三尺三寸,高约二尺,四只鼓足呈兽蹄状。当郭明富用鼓槌轻敲,鼓声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连窗外的湖水都似乎震动起来。“这鼓能传三里地。”老人说,“民国时匪兵来犯,就是这鼓声召集了四乡的团练。”我们静静聆听着这穿越百年的鼓声,仿佛看到了当年匪兵来犯时,四乡团练手持兵器,响应鼓声,从四面八方赶来保卫家园的壮烈场景。暮色渐浓时,铜鼓忽然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辉。兴梅的相机快门连响,镜头里鼓面的反光与远处凹水古城的遗址重叠,那些淹没在水下的石墙轮廓,竟与鼓面上的纹饰隐隐呼应。“你看,”她指着照片,“古城的护城河走向,像不像鼓边的回纹?”我们凑近照片仔细端详,果然如她所说,那护城河的走向与鼓边回纹有着惊人的相似,仿佛是古人特意将这古城与铜鼓巧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侯家营的残垣在暮色中愈发清晰,那些高三丈的石墙虽已坍塌大半,墙基的条石仍保持着道光年间的规整。兴梅数着墙面上的射击孔,每隔五步便有一个,孔呈内宽外窄的漏斗状。“《侯氏家谱》说这是侯光信特意设计的,能防弓箭又能架火枪。”她俯身拾起一块弹片,锈迹斑斑的金属上,还留着火药灼烧的痕迹。营寨中央的紫荆树已有五围粗,树干上的弹痕深浅不一。守寨的侯基发老人说,咸同年间石达开部攻城时,炮弹就落在这树下。“当时树才碗口粗,现在倒成了活化石。”老人的手指抚过最深的一道裂痕,“你看这纹路,像不像当年太平军的旗帜?”我们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树干上的裂痕蜿蜒曲折,确实有几分像当年太平军的旗帜,仿佛这棵树也在默默诉说着那段战火纷飞的历史。绕过断墙时,墙缝里钻出的野蔷薇勾住了衣角。兴梅拨开花丛,发现一块嵌在石中的碑刻,碑文“奉政大夫”四字虽已模糊,却与《郁林州志》记载的侯光职官衔吻合。夕阳穿过花隙落在碑上,那些斑驳的笔画忽然鲜活起来,仿佛看见那位道光年间的知州,正指挥着民工砌筑城垣,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滚烫的石块上。

凹水村的老茶馆里,陈筱溪的诗稿在竹桌上轻轻翻动。七十五岁的陈德政老人指着其中一首《湖居》:“这是先祖在大渡桥畔写的,‘半亩荷塘藏日月,一船诗酒载乾坤’,说的就是水西湖的景致。”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湖面,将诗句里的意境晕染得愈发清晰。我们想象着当年陈筱溪在大渡桥畔,面对半亩荷塘,驾着一船诗酒,那种悠然自得、与天地相融的心境,真是令人向往。在松林城堡的残碑前,我们见到了漆伯章的《晓峰吟草》抄本。其中《松林晚眺》写道:“六圭波静鱼吞月,九驿烟轻鸟唤人”,字迹里的洒脱与侯光职的《竹荫饲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兴梅忽然指着城堡的八卦形轮廓:“你看这布局,倒像诗里的对仗。”我们仔细观察城堡的轮廓,那八卦形的设计对称和谐,确实如诗中的对仗一般,充满了美感与韵律。暮色中的文阁塔更显挺拔,塔基的石龟背上,侯光职题写的对联仍清晰可辨:“阁站鳌头,辉煌彩华凌宵汉;印浮水面,宕漾文光射斗牛。”此时湖面恰好升起一轮明月,塔影投在水中,竟与远处的笔架山形成奇妙的呼应——那景象,恰似古人笔下的“文笔蘸墨”,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古人的匠心独运。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侯家营的断墙时,我们在营门的石臼里发现了几粒稻种。兴梅用镊子夹起一粒,谷壳上的纹路还清晰可辨。“《农政全书》记载的道光年间稻种,就是这个样子。”她忽然笑起来,“当年侯家营储存的八百石粮食,或许就有这些种子。”我们看着这几粒小小的稻种,仿佛看到了当年侯家营里,堆积如山的粮食,那是人们辛勤劳作的成果,也是营寨得以坚守的保障。湖面上的渔火渐次亮起,与星空连成一片。郭老汉划着独木舟送我们返程,船桨搅起的水花里,倒映着松林城堡的剪影。他说每当月圆之夜,水下的大渡桥会显出影子,桥上的石狮会对着月亮低吼。兴梅的相机捕捉到了那一刻——月光穿过云层时,水面上果然浮现出桥的轮廓,石狮的倒影正与岸边的铜鼓遥遥相对。那景象奇幻而神秘,仿佛水中的大渡桥与岸边的铜鼓在月光下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归途中,兴梅整理着一天的照片,忽然指着其中一张让我看:青龙山的倒影与侯家营的残垣在水中重叠,竟构成了一幅完整的太极图。远处的游舫正缓缓驶过,橹声里,水西湖的波光明灭,像极了那些被时光掩埋又重现的故事。我们坐在船上,听着橹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水西湖畔的每一处景致,都承载着太多的历史与故事,它们在时光的长河中,时而被掩埋,时而又以新的面貌重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与辉煌。

船行至湖心,我们停下船,任由小船在水面上漂浮。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湖水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抬头望去,繁星满天,与湖面上的渔火交相辉映,仿佛整个宇宙都沉浸在这片宁静与祥和之中。我们想起了白天见到的奢香驿道、千年铜鼓、侯家营残垣、古人诗稿,它们就像一颗颗珍珠,被水西湖这条银线串联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历史画卷。

这时,远处传来了悠扬的歌声,那是当地渔民在晚归时唱的渔歌。歌声淳朴而嘹亮,在湖面上久久回荡。我们听着渔歌,感受着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活气息,仿佛自己也融入了这水西湖的夜色之中。兴梅拿起相机,想要将这美好的瞬间定格下来,却又觉得相机无法捕捉到这份宁静与灵动,只能将它深深印在脑海里。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央,月光洒在湖面上,像给湖面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我们掉转船头,向着岸边驶去。船桨搅动着湖水,激起一圈圈涟漪,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却又很快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像这片土地上的历史,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最终都会归于平静,但那些深刻的印记却永远不会消失。

回到岸边时,已是深夜。村庄里的灯火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我们沿着湖边的小路往回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路边的草丛里,传来虫儿的鸣叫声,像是在为我们伴奏。我们聊着白天的见闻,分享着彼此的感受,心中充满了对水西湖的眷恋与不舍。

水西湖,你这颗镶嵌在黔中大地上的明珠,不仅有着秀美的自然风光,更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你的碧波承载着古驿道的沧桑,你的岸边矗立着见证烽烟的营垒,你的周围流传着无数动人的传说与故事。我们相信,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你都会依然美丽,依然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更多的人来探寻你的奥秘,感受你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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