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落定的尘埃

1、

你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

你发出的密码一再遗失。

闪电从温润的花瓣上，从银色的水珠上，从莲叶的掌心，一再滑落。

我一再迷路在浩淼的水面。

天空蔚蓝，鸟雀一再飞过，不留下一波微澜。

沁人心脾的香气，次第更替的繁花，过了也就散了。

你从我的血液里流过去了，去了也就去了。

我从此挑起的担子，两头空空，什么也看不见。

我却被它压住，只感觉沉重，不能承受。

2、

我从泥里捡起的，不是金银，是一根针。

我穿梭来回，缝缝补补的，不是金银，是一颗被你细小牙齿啮咬的，落叶的心。

清晨，无知的小鸟，还在唤着你的名字。

一把撒开的碎米，被小鸡们叨入心扉的，是你名字。

枝叶婆娑的洋槐，鬓发间串起的，玉一样的苞粒，是你的名字。

你仿佛是一条出生在果实里的蠕虫，

果实喂养你，你还啃咬果实。

到头来，终究是，腐烂和遗弃。

3、

你的手抚摸过的膝头，搁着一封信。

没有拆开，不知道里面说些什么，也不需要知道里面说些什么。

就只让它静静地搁着。这地方，你曾轻柔地摩挲，摩挲。

默默静坐。听枝头上传来夜莺的歌。

我曾对一树一树的叶子，诉说过你。

我曾对一方一方结实的脊瓦，吟咏过你。

我也曾对布局乱而有序的智慧的星星，嗫嚅过你。

由于心跳，尘土飞扬。

而现在，我只想静坐，默默地。

一封展放在膝头的信上面，有风掠过，有虫子掠过，有月光掠过，

有一阵紧似一阵的心事掠过。

月光之下，纷纷沉沉地下坠，缓缓而下的，

是终将落定的尘埃。

4、

年轻的时候，我的生命犹如一朵花。

路过你家门前的时候，发梢上撩起的风浪，像一道流动的彩虹。

七彩花瓣，落在青草密密的小路上，

春天都没有这么丰盛。

现在，鬓角银白。我的生命

犹如熟透了的无花果，无风我也坠落。

你不来，你不收获，我也一样萎缩。

只有泥土是我的亲人。

投入它的怀抱，它顾我一世稳妥。

5、

只要月亮升起，我便采满一篮蓝的果实，到你的院子。

虽然还有一些，尚且青涩，尚且青涩。

果树，因为鸟巢而显得负担沉重。林子中，有太多鸟雀的牢骚。

只要月亮升起，我便乘长风驰骋，脚下的鹅卵，嘚嘚有声。

夜的蹄子，宣泄着苦恼的人。

路边的野菊，已经结蕾密匝，一簇一簇绿色孤独。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暮色四合。

你是否听见,从你的窗口里，柔和的灯光之外，

传来我的帆船停靠时水波的动摇。以及

不经意间滴落的，微微的叹息。

6、

无论心中有多少死寂，我不能假装看不见春天，

它已横在眼前，伸出手臂，那飘着鸭子的河的手臂，

向我发出召唤。召唤我的，还有远方碧绿的田禾。

我不能视而不见，春天已横在眼前。

我久已挂不住花朵的枯枝，收起一脸的羞惭，重又找回自信的容颜。

我心空走失的羊群，又一次发出咩咩的叫唤。

我脚下那些面无表情的小草，忽又热烈地，涌向我的足边。

当我独坐沉思的时候，我用的最多的词，是你的名字。

7、

我不知道春天将把我带向何处，是无边的喜悦，

还是潜伏的危险。

我只感觉心头上，毛茸茸的，

像曾经的爱人，又一次敞开撩动人心怀抱。

还有唇齿之间，压抑不住的，仿佛流水一般出入的热望。

为我的离乱、为我的收拢、为我的平静、为我的轻狂加冕。

爱，又一次帝王一般高贵。

柔情和春天，连起衣袂，一同站在五月艳阳的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