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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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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处说说 ——浅谈长篇小说《风吹麦浪》的细节描写

小处说说

——浅谈《风吹麦浪》的细节描写

陆文夫先生有句名言:小说小说,小处说说。 “小处”说得好,小说就写得好了。这是陆文夫先生一生的艺术追求。他的作品虽然注重的是市民社会,讲究的是日常生活,但正是那些丰富而生动的细节,成就了“陆苏州”这位小说大家的艺术宝库。

几十年后,射阳“后生”(与“先生”对应)许如亮推出长篇小说《风吹麦浪》。他并非陆先生亲授门徒,却也深悟“小处说说”的要义。

小处是指细节,说说就是表达。小处说说的前提是对生活要深入熟悉,故事可以编,框架可以搭,语言却要下真功夫。许如亮长期在基层工作,曾从事农村基层新闻报道工作14年,担任过村党支部书记和乡镇官员。是农村改革发展的亲历者、参与者,是农民生活、奋斗的见证者、记录者,是农业转型的思考者和组织者,他曾写下几十万字的日记,注入自己的情感和心血。“小处说说”就有了坚实的基础。

他写小景:进入深秋,海滩芦花荡漾,漫天飞舞,如塞北大雪纷纷扬扬,滩涂中长着一片片不知名的小灌木,红艳似火,映染了半边天。……大片的湿地与海水搅和在一起,压根就没有清晰的界线。海潮会在不知不觉中涨上来,滩涂湿地就像一块吸水的海绵,忽而满涨,忽而干湿。

他写农家小人物:伍月红生娃时是从不找接生婆的,待到临产了还在地里干活,感觉肚子下沉、羊水外流时,就赶快找个稍隐蔽的地方,裤带子一松往下一蹲,就像是尿尿一样,那娃就自己出来了。伍月红就手脚麻利地脱件衣服,把满是胎血、啼哭不止的婴儿包裹起来,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风风火火地赶回家去。

他写事:从南方迁移到芦苇荡的人们,就像是河面上的浮萍一样,飘到哪里就粘到哪里,盖起的土墙茅草屋就像是随手撒下的一把豆子,满地都是,杂乱无章。

他写地方风情:“打请工”,就是请邻居或是亲友帮忙做工,只供饭不发钱。饭菜当然是丰盛的,是本地盛行的“四大碗”,有自炸的肉圆、青菜烧肉皮、瘦肉充鸡、红烧青鱼。后来“四大碗”演变成“六大碗”,再后来“六大碗” 又升格成“八大碗”,成了盐阜地区特色。

他写“旁白”式的“小处说说”:和所有人类一样,当身心成熟条件允许时,一切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有的事是不用父母老师教授的,自然就会。友正和喜兰在深夜中的麦地里做了什么,月亮知道,大地知道,麦子知道,友正和喜兰也知道。只是苦了张老爹那张新编织的芦苇席子……

他以白描手法写家乡:夜已深了,小河边的芦苇叶片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就像是小孩不停地翻书的声音,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月光下,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丁头舍子”像是被割倒还没运走的麦捆般横七竖八地躺在芦苇荡的土地上。

许如亮对民间生活习俗十分熟谂,比如农家生孩子,老娘婆接生,往地下埋胎盘,吃、送“毛米粥”,发红蛋,“洗三”,“百露”,请客谁当坐首席,订婚还分小订、大订,催妆、正日、闹洞房、捣窗户、回门……饶有风趣,还长见识。

许如亮十分注重刻画人物性格的小细节、小故事。常青树对一块牛肉的处理就是一处“妙笔”。常青树从队里分回一块不足二斤的牛肉,还有一块骨头。他舍不得吃,系上绳,挂上梁。牛肉坏了,还是舍不得吃,拿下来用盐擦了几遍,腌到一个小瓦坛里。直到友爱发现肉上有虫,报告常青树,他一看,肉上满是蛆虫,才把这块臭了的牛肉拿到河边洗了,放进锅里烧煮。看到这里,让人心痛不已。贫困的日子,使农民平时吃不上肉,难得有块肉都舍不得吃,要留着等儿子从省城回来,长满蛆虫才不得不吃。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许如亮笔下设“小乌龙”、讲小笑话也是拿手好戏。当然,这也是为了丰富人物性格的“补笔”。如写“杨晓柱醉酒死亡”后,就补上一笔:按照规定,老党员去世时村书记要亲自上门吊唁。一次,村里有位老党员去世了,有人报告书记杨晓柱。杨在一个村民家刚喝完酒,听到消息手一挥,叫人按惯例准备一只花圈,然后带着一个也喝得歪歪扭扭的村干部一起上门吊唁。谁知跑到一个同姓名的老村民家门口,叫人家“节哀顺变”。人家一看村干部上门送花圈,气得操起扁担上来就打,两个醉鬼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

县、乡领导慰问贫困户,村书记李青龙带着领导去了村民施七家,说施七开拖拉机翻进河,受伤住院花了不少钱。领导到施七家时,施七腿上绑块绷带正和邻居打麻将。在看他家里有拖拉机、摩托车,还有小彩电。更有甚者,领导嘘寒问暖发了红包,前脚离开,后面的施七就拆开红包取出慰问金,炫耀道:“看,今天咱不用担心打牌缺钱了,现金多的是。”现场闹“乌龙”。弄得县领导批评乡领导,乡领导训斥李青龙假公济私、优亲厚友。

李青龙是个把自己摆在群众对立面的反面典型,他怕群众富了,名声大了,自己在村里就没法混了,因此对养猪大户陈玉花百般刁难,甚至指望人家“全猪覆没”,猪死得越多越好。作家给此人设置了一个暴露嘴脸的小品,让他出出洋相。一次,集体抽水的机泵掉河里,需要有人下水系绳子,把泵拉上来。时值春分天尚寒,没人愿下水。李青龙竟想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主意,先喊一声:“谁下去系绳子,多开半天杂工费。”连喊几遍无人应。李青龙突然大喊一声:“下去的人多开三天杂工费。”说时迟,那时快,有个人“扑通”一声下了水,从水里冒出的头看,正是李青龙自己。

长篇小说,少不了使用“伏笔”。许如亮也善用“伏笔”。第二章就有个人失踪了,此人是生产队长邵广飞,写标语时把“艰苦奋斗”写成了“艰苦不斗”,没来得及回头看,有两个社员打架了,他就把刷子一扔赶去调解。有人就去公社报告了。公社领导很重视,“艰苦不斗”就是不要奋斗啊。公社派人把邵广飞带去,要他做检查。检查完了,人没回家就失踪了。直到最后第四十六章,才把邵广飞这条线接起来。原来,当年邵广飞被做检查后失踪,他的老婆带着孩子找了好几年没找到,就以为邵广飞死了,便把他的衣服埋在射阳河边上,做了个坟,四时八节家里人还去烧纸祭奠。时间一长,家人和乡邻都当了真。后来,他老婆就带着孩子改嫁他乡了。

这回北京突然来电,在天安门旁边发现一个头脑不清的人,被送到收容所,因为没有身份证,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了解个大概,此人可能是苏北水塘乡人,叫邵小飞。

邵小飞其实就是邵广飞。失踪几十年,终于叶落归根。这大段的空白人生,不在书中交代。

许如亮心中最爱的一位、笔下最不吝着墨的一位,本人认为是常笑天。作者用“直笔”兼“曲笔”且不乏“趣笔”,把常笑天从儿时写起,到当上村团支部书记、乡镇团委书记,又返回芦苇荡担任村党支部书记,一步步成长,直到把一个相对落后的村子带进富裕、文明的行列。这些,都是通过一系列细节描写出来,让读者自然而然地认识他、认可他,甚至信服他的!

且看笑天怎么“出步”。

儿时的笑天,一不小心把尿尿进四凤才做的一盆麦面酱,把酱面冲出一个小水洞,他就拿一根芦苇把小洞刮平了,上面就有了一层薄薄的水。结果四凤还尝了酱,说蛮鲜的。

笑天长得已经半人多高了,是个十足的淘气鬼,玉香就是拿绳子也拴不住他。他一会儿爬到树上把鸟窝端了,一会儿把一只母鸡追得满地跑,一会儿又跳下河抓几只田螺。玉香抓不住他,索性不管他了,任笑天自由来去。

笑天是生产队里的“孩子王”。在笑天组织下,二十多个孩子分成两组“打仗”。笑天从来不装鬼子,他叫谁当鬼子,谁就是鬼子,没有人反对。

这就是一个“散养”的皮孩子。

笑天后来做了芦苇荡的青年团支部书记。上任后,家里请了一桌饭,村干部都到了,除了村支书、村主任,还有农业主任、计划生育主任、治保民调主任、妇女主任,以及民兵营长、会计和联队会计。一个村的干部就是一支队伍。常家人请客也高兴。

更让常家人兴奋的是,常笑天不久就被提拔到乡里当团委书记了。这事让村支书李青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压根就没看得起笑天,笑天在全村青年中并不出众,甚至还有点令人讨厌。安排他当村团支部书记李青龙都有看法,何况提拔到乡里!

后来李青龙在村里拈花惹草的东窗事发,被撤销职务。常笑天居然找乡党委书记穆杈说:“要是把李青龙撤了职,芦苇荡就找不出人来做书记了啊。”

想不到穆杈说:“实在没人,就你去。”

常笑天愕然失色,他提拔的呼声很高,穆书记对他也很欣赏,副乡长岗位正好又缺一人,他刚好“候补”。

正此时,两盆凉水浇到常笑天头上:第一盆,新的副乡长到位,县里下来的;第二盆,乡党委决定常笑天立即回芦苇荡接替李青龙做村书记。

笑天笑不起来,也哭不出来,就在心愿意不愿的情况下,常笑天回村上任。

担子上肩必须挑。新书记上任,第一件事是统一大家思想,砸锅卖铁也要把村里道路修起来。第二件事是拓荒整滩,变废为宝。三是干部带头交齐夏季上缴款。其它诸如搞大棚、养猪、抗旱、排涝,乃至调解邻里纠纷等精神文明建设……说不上口,一地鸡毛。 村书记事无巨细,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常笑天觉得村书记比副乡长甚至比乡党委书记还要忙,有时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想回家养猪,自在些。

这个常笑天,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动地,并不高、大、全,但是受到群众的拥护甚至爱戴。‌

《风吹麦浪》的确是一幅乡村风情画,一部农家人物风华记,一卷农村时代风云史。这些风情、风华、风云不是靠标签、标语、标榜来宣传的,而是靠大量生动翔实的细节展示出来的。小细节、大背景,小中见大是为“尖”——冒尖。对于该书的总体评论,已有不少名家、大家见诸笔端,付梓、上网,笔者于长篇大作,尚未敢涉猎,故只能从微观着眼,细处着手,小处说说。不管妥否,先自捧出。此后,再去接受“风吹”,品味“麦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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