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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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
具诗人的品性，懂含蓄之撩人
悄悄地将对秋天的感怀，倾吐于空气之中
自会引来懂自己的人
谁说秋天只有凋零
谁说秋天，只是一层一层地将寒凉堆积
可以花开，可以热烈地掏心掏肺
银桂是前夜的月光留宿于枝头，尚未醒来
金桂是晨间的阳光被叶片捕捉
四季桂乃痴情女子，每一季轻轻回访人间
桂花，秋天最温柔的一张面孔
温婉，雅致，清新，脱俗
是疲惫与烦恼，最柔情蜜意的杀手
血肉麻雀
也许是忘记已经来到了城里
只看见点缀着的小片菜地，一排排的行道树
也许是找寻同伴的路上累了
落在地上，歇息一会
也许是刚好有一块面包屑，落在马路中间
窝里的小鸟，饿了多时
一辆卡车，飞驰而过
一只雀儿化为扁平的血肉
私家车碾过，工程车碾过，三轮车碾过
带走一根羽毛，或一丝肉屑
带着儿子，骑着电瓶车，差点也碾了上去
凄厉的急刹声，像来不及呼出的哀鸣
立冬
就像一炷香，已经燃到了四分之三
余下的，就不急了
向秋天这位老友又一次握别，一别又将经年
记起了春，与夏
她们已经走得有些远了
风，瘦骨嶙峋，长尖利的牙齿
准备将时间浪费于无所事事，饮酒，或冥思
行使不知情权
许多目的地，越用力，就离的越远
无用，有时何尝不是一种别有价值之用？
银杏
一团火，从唐初，燃到了现在
也会有迷惘的时候
那就静静地舔舐自己
在伤口，重新长出蓬勃的期望
见惯了依依的杨柳，与霏霏的雨雪
见惯了一波波爱恨情仇
活得久长并无妙门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与我何有哉”
小雪
敲响了门环
北风，是时间之神万里之外邮来的箴言
请出闭关已久的红泥小火炉
温一壶新熟的老酒
入愁肠。影子，就还魂成激越的辩手
减却外出的时间
用来读，一直还未来得及打开封皮的旧书
听一出老透了的戏
唱腔与弦索咿咿呀呀，黯然销魂，滋长
一个人，可以很温暖
其实，是有雪的
来不及抵达人世，就化为了泪水或者云气
小雪日的阳光是一个犯了错的幼儿，怯怯的
仿佛知道自己
成了试图用雪掩藏活在异乡苦楚者的冤家
大雪
小满之后，没有大满
小雪之后，却又大雪
足见这人世的苦难，大过偶得的温情
街头的枫叶，仿佛突然就躁动了起来
一身潮红
明明是冬的冰冷，已深入骨髓
水杉见多识广
光秃秃的枝干，在呈示某种真相的残酷
香樟，依然枝叶葱茏
北方早已大雪纷飞了
像铺天盖地的广阔无垠白惨惨的裹尸布
仿佛脏污遮住，就不存在了
是的，还有很长一段寒冷统治一切的时段
冰上雕出各种版本的花好月圆
等待吧，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东风
父亲
一辈子，向土地低头，弯腰
见到什么，都习惯于弯腰，低头
见到村长，弯腰
见到儿媳，低头
见到日益长大的孙子，弯腰低头
躺在灵车上
威风凛凛，面朝青天，抬了一回头
挖番薯
爷爷的锄头，是个魔法棒
一锄下去，地里就滚出一颗颗番薯仙子
仙子们聚积在爷爷的筐里，怯怯的
像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子
妹妹和我，都愿意做它们的守护人
将一个个的它们装在背篓里
刚背的时候有点重，后来就越来越轻了
不知怎么的，它们跑到了爷爷的筐里
后来，爷爷也变成了埋在地里的番薯仙子
我们却没有了魔法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