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

天还没亮透，窗外蒙着一层薄雾，灰蓝得像块洗得发白的粗布，软塌塌盖在田埂、屋脊和远处的村落上。躺在床上，隔壁家王大娘家鸡舍的打鸣声穿透薄雾，窗台上几只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像是商量着谁先去啄那棵桂花树上的露珠。就在这细碎声响里，清晨的阳光像个害羞的孩子，悄悄扒开夜色的衣角，慢慢露出温柔的脸。

我伸出手，晨曦便顺着指缝淌上手背，起初是淡淡的暖，像妈妈清晨掖被角时，指尖不经意划过肌肤的轻触，温柔得不留痕迹。不消片刻，暖意便顺着纹路漫开，从指端钻进袖口，缠上胳膊，再慢慢涌向胸口，把胸腔烘得暖融融的。那些昨夜残留的困乏，像被晨光晒化的薄雾，顺着呼吸悄悄散去；连带着心底的沉滞也被涤荡干净，只剩这柔暖的光，裹着草木的清香，让人浑身都透着舒展的惬意，只想迎着这晨光，好好拥抱这崭新的一天。

推开木门，阳光呼啦啦涌进来，裹着麦秸的清香、菜园蔬菜的清润，还有稻田泥土的腥气，扑了我一脸。场边月季花丛挂着露珠，阳光一晒，露珠顺着花瓣滑落在青草上，“嘀嗒”声轻细，像是阳光在和花儿说悄悄话。厨房外的桂花树还挂着夜露，阳光穿过层层叶片，投下细碎的光斑；风一吹，光斑跟着晃，若有若无的桂香混着猪圈淡淡的烟火气，竟格外亲切。不远处，鲍大爷正趁着晨光晒稻谷，竹耙子在谷堆上轻轻翻动，金黄的稻粒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扬起的细碎谷糠被阳光染成金色，慢悠悠飘落在谷场边缘，混着他偶尔哼起的乡谣，满是踏实的烟火气。

沿着田埂往前走，阳光在稻田里铺了条金色的路，从田头延伸到远方。稻浪一动，路就跟着晃，像被风吹起的金绸子。田里的青蛙蹲在稻苗间呱呱叫，此起彼伏像晨间合唱；几只白鹭贴着稻穗飞过，翅膀带起稻粒上的露珠，把阳光的碎片搅得漫天都是。田埂边的柳树垂下嫩黄的枝条，像挂着一串串小灯笼；风一吹，枝条和阳光一起晃，整段田埂都暖洋洋、亮堂堂的。路边的几株桂花树缀着米粒大的花苞，阳光给花苞镀了层薄釉，淡淡的甜香混着泥土的湿润，让人心里清爽极了。菜园里，黄瓜藤顶着嫩黄花往上爬，西红柿红得透亮，阳光落在上面，每样蔬菜都泛着油光，看着就有胃口。

远远地，我望见田埂尽头的身影——天刚破晓，晨雾还未褪尽，清晨的阳光带着微凉的暖意，穿透薄雾洒向田野，父亲已扛着锄头站在那里。晨光漫过他黝黑的脊梁，镀上一层柔润的暖金，连额角的汗珠都被照得透亮，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里。他弯腰除草，锄头起落间，泥土混着青草的清香漫开，与清晨的阳光缠在一起，晕出满田的生机。幼时我总追着他的影子跑，看他伸出粗糙的手掌，稳稳接住斜斜的晨光，再轻轻覆在我额头上：“多晒晒这晨阳，长得壮实。”

穿过村后竹林，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往下漏，地上晃着一片碎银似的光斑。大爷赶着老牛走过，老牛甩着尾巴，蹄子踩在软泥上“哒哒”响，阳光落在牛背上，像披了件金色毯子，鬃毛都闪着光。竹林空地上，孩子们拿着柳枝小鞭子追跑打闹，笑声脆得像银铃，阳光照在他们汗津津的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我在竹林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暖暖的。清晨的阳光不似中午炽热，也不像傍晚带着伤感，它满是活力与希望，能唤醒一切。它落在屋顶上，让瓦片变温暖；落在树梢上，让枝条抽嫩芽；落在人们脸上，让疲惫的面容露出笑容；落在桂花树上，让花苞酝酿香甜；落在田埂上，让庄稼带着露珠茁壮成长。它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整个村庄，赶走黑暗与寒冷，把希望带给每个醒来的人。

小时候，最喜欢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老家窗外有棵桂花树，阳光一照，满屋都是桂香。妈妈早早做好早饭，灶台里柴火噼啪响，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像披了件金色衣裳。我趴在门槛上，看阳光里飞舞的尘埃像小精灵跳舞，鼻尖萦绕着桂香和饭菜香。妈妈笑着喊我：“快吃，吃完跟父亲去地里拔草，今天太阳好，庄稼长得旺。”那时候的阳光是甜的，带着粥香、妈妈的笑容和桂香，刻在记忆里一辈子忘不了。

长大后，忙着打拼和生活，很少能静下心感受清晨的阳光，也难得回村。要么起得晚，阳光已经刺眼；要么赶车匆匆穿过城市街道，根本来不及抬头看太阳，更体会不到乡村晨光里的宁静。直到今天早起，沿着田埂、穿过竹林，才发现清晨的阳光这么美好——藏在阳光里的桂香、田园的生机、乡村的烟火气，一直都在，只是我忽略了。如今我离家求学，每个清晨醒来，窗外的阳光总会勾起回忆——想起那片被父亲汗水浸润的田地，想起清晨阳光里他挺直的背影。那背影，比晨光更暖，藏着父亲无声的牵挂，是我无论走多远，都能感受到的温柔依靠。

阳光渐渐炽热，村里的人多了起来。田埂上多了扛锄头的村民，菜园边多了浇水的大叔。孩子们的嬉闹声、老人们的聊天声、老牛的哞叫声，在阳光里回荡。我站起身准备回家，回头望，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它照在每个人身上、每一寸土地上，照在每一棵庄稼、每一朵花、每一棵草上，也照在挂满花苞的桂花树上，整个村庄都生机勃勃、满是希望。

清晨的阳光是一天的开始，是希望的象征，是生命的源泉。它唤醒了沉睡的村庄、田野和人们，也唤醒了我们心中被忙碌掩盖的美好。它让我们明白，无论昨天多烦恼、多疲惫，只要阳光升起，新的一天就会到来，新的希望就会出现。不妨多花点时间回乡村，静下心感受这份温暖，感受泥土与桂香交织的美好，让它照亮生活与心灵，带着希望和温暖，勇敢面对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