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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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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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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岁棉香藏母爱

旧岁棉香藏母爱,八十年代的冬风刚刮进村口,就被一串串“当当当当当当”的脆响撞得打了个弯——那是弹花匠的昙花棒在村头巷尾传信号呢。一听见这声,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像被暖香熏得更旺,村里到处飘着新棉花的软甜气,裹着日子越过越红火的盼头。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黔北农村,日子是真的渐渐富足起来了。再也不用为买棉花凭票发愁,也不用省吃俭用凑钱换一床暖被,家家户户的腰杆都直了,过冬弹新棉成了村里最热闹的事儿。你家刚弹完三床棉胎,我家就忙着请弹花匠上门,连隔壁五保户家,村支书都特意安排人帮忙弹了新被,暖乎乎的棉香里,全是日子变好的踏实劲儿。我和哥哥盖的旧被子虽没到硌人的地步,但棉絮已有些塌软,母亲伸手摸了摸被面,笑着说:“今年就给你们弹床新的,让你们睡个安稳暖觉,再也不用缩成一团挨冻喽。”

没过几天,母亲就从乡上供销社买回几斤雪白的棉花,蓬松得像刚摘的云朵,抓在手里轻飘飘的,却透着实在的暖意,用粗布层层包好,宝贝似的收在衣柜最里头。正巧外地的弹花匠挑着担子进村了,一头是缠着粗弦的弹花弓,一头是昙花棒和竹匾,刚在天井坝支好摊子,就围了好几户人家。这弹花匠四十出头,手脚麻利得很,手上的老茧磨得发亮,指关节因常年用力有些粗大,却灵活得很。他拿起昙花棒“当当”敲了两下,嗓门洪亮地喊:“趁天朗气清,弹出来的棉胎又软又蓬松,要弹的赶紧把棉花拿来咯!”

第二天一早,母亲揣着布包好的棉花就往天井坝跑,眼里满是期待。轮到我们家时,弹花匠打开布包,雪白的棉花露出来,他随手抓了一把往竹匾里一铺,拿起弹花弓就“嘭嘭嘭”地弹了起来。弓弦一振,棉花就变成一缕缕棉絮,像天上飘来的云丝,轻轻落在竹匾里,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暖融融的光,晃得人心里也亮堂。他手法熟得很,时而轻弹让棉絮舒展开,时而重敲把棉胎捶得紧实,原本松散的棉花,渐渐铺成一片均匀的雪白,空气里全是新棉花的清香,把冬天的寒气都熏得淡了。弹花匠额头上很快渗出汗珠,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调子跟着弹花的“嘭嘭”声、昙花棒的“当当”声,在天井坝里绕来绕去,这可是冬天里最热闹的景致了。母亲站在旁边,时不时帮着拢拢散落的棉絮,和周围的大婶们拉着家常,说着今年的收成、孩子的功课,笑声混着棉香飘得老远,在田埂上打着转儿。

棉花弹好后,弹花匠用工具把棉胎压得平整,又横竖挑了几道线固定,再把雪白的棉胎铺在藏青色的粗布被面上,针线密密匝匝地缝着,针脚匀匀实实,把暖意都锁在了里面。新被子摸上去软乎乎、暖融融的,我忍不住把脸贴上去,满是棉花的清香,心里甜滋滋的,连呼吸都带着暖。母亲笑着说:“这被子扎实得很,能盖好些年呢。”

过年那天,母亲把新被子铺在我和哥哥的床上,还在被角缝了两个小小的布补丁当记号,一针一线都透着仔细。我们钻进被子里,瞬间就被暖意裹得严严实实,棉絮蓬松柔软,贴在身上舒服极了,手脚能舒舒展展地放着,再也不用蜷着取暖。那天夜里,我睡得特别香,梦里都是棉花的清香,连翻身都舍不得太用力,生怕搅散了这份暖意。母亲坐在床边,借着煤油灯的光看着我们睡得沉,脸上的笑像被暖风吹开似的,眼角的纹路里都盛满了疼惜。

那几年,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弹的棉花被。走在村里,总能看见晒谷场、院坝里支着弹花弓,“嘭嘭”的弹花声此起彼伏,和着鸡鸣犬吠、大人小孩的笑语,这就是冬天里最寻常也最暖心的风景。邻居家的小娃来串门,摸到我们家的新被子,羡慕地咂着嘴说:“你家这被子好软和哦,我家也弹了两床,比旧被子暖和多啦!”母亲笑着点头,眼角眉梢都是满足:“现在日子好了,咱们都能睡上暖被子咯,再也不用受冻喽。”

如今几十年过去,超市里的被子琳琅满目,新疆长绒棉、蚕丝、羽绒的,颜色鲜亮,款式多样,随手就能挑到称心的,再也不用等弹花匠进村。家乡的变化更是大得很,矮平房换成了亮堂堂的楼房,泥泞土路变成了平平整整的水泥路,冬天夏天都有空调,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心。家里的被子换了一床又一床,质地越来越精良,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每当整理衣柜,看着那些崭新的被子,我就想起八十年代村里弹棉花的热闹场景,想起弹花匠的昙花声,想起母亲缝在被角的小补丁。那床弹花被里,有母亲藏在针脚里的疼爱,有时代变迁的印记,有农村富裕起来的踏实幸福,更有旧时光里最纯粹的暖。

弹花匠的身影早已淡出了生活,昙花棒的“当当”声也成了记忆里的回响,但那段日子的暖,却一直留在心里,从未散去。旧岁棉香藏母爱,它像一盏灯,照着我记事儿的路,也让我更珍惜如今的好日子。那些过往不是什么褪色的回忆,就是日子沉淀下来的念想,提醒我如今的安稳富足,是改革开放的馈赠,是时代往前走的见证。而那床弹花被的暖,早就融进了骨子里,成了最珍贵的回忆,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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