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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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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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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

寒静躺在床上睡觉了,他将头深深藏在被子里。可明明现在才下午五点钟,哪里是睡觉的时候?

“寒静,大白天的,你关着门做什么?快出来晒太阳啦,外面多暖和啊!”门外,是寒静的母亲在呼喊寒静。

“我在睡觉,我坐车头晕,休息一会。”寒静想了想回应着。

可他哪里在睡觉?他分明是躲在被子里悄悄哭泣。房间中传不出半点声音,好似他真的睡着了,在那甜美的梦乡中呢。偏偏他藏在被子里的那双眼睛,却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他努力的哽咽着,越是如此,就越觉得难过。

寒静感到好冷,在某个瞬间,他冒出了这个念头。可他明明穿着棉衣盖着厚厚的被子,又哪里会冷呢?寒静知道,是他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觉得寒冷。

两天前,寒静还在老家。年后的日子变得冷清了,父亲上班去了,二哥读书去了,就在昨天大哥也走了。如今,在这房子里,只剩他和母亲了。

这几日山中变冷,下霜结冰了,寒静每日烤着温暖的火,练习洞箫。这只箫是他初中时候买的,现在可算有时间练习了,他很喜欢这冷天清冷寂静的感觉,在这感觉中去吹奏洞箫,让洞箫的悲咽之声融进心来,寒静就仿佛化作了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什么时候累了,寒静便出去走走。看那山中的一草一木,看那零零散散萧瑟的雨雪,飘摇在天空又缓缓落在大地。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做饭吃,天黑了,困了就睡了。

寒静本打算这样过两个月成年了,再吃完表哥的结婚酒就出去挣钱,但母亲让他去通海同他们吃住。寒静不想。

可母亲总说:“你呆在家里吃什么?这鬼地方,穷山恶水的怕你想吃屎都要起早点。人人都不想在这里,人人都走了,你呆在这里做什么?你一个人好过的很吗?”

母亲说的不错,但寒静打工一年回来,身上倒也有万把块钱,赶集时到镇上买些菜食,住上两个月倒也不难。寒静也和母亲说过,但母亲又说:“你打不了包(打包是将几十块的蔬菜装满保鲜袋,多数情况还需要自己扛上货车)就不打了,你去的话给我们做饭吃,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寒静知道母亲并不是想让他去做饭,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久一点,毕竟不知道寒静下次出去,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寒静终究是拗不过母亲,答应同她一起去了。

今日,是寒静同母亲出行的日子。寒静一如既往的烤着火,他的内心十分纠结,燥热如火,怎么也不想走。他来到外面,呼吸上两口清新的空气,他的心也随之静下来了。寒静看着外面的,山还是青山,天仍旧是灰雾朦胧。他喜欢这里,打算铁心也不走了。

寒静告诉母亲:“妈妈,你听我好好给你说,我不和你去通海了。”

母亲眼中失落一闪而过,转而略显愤怒:“你说什么?明明答应得我好好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又说不去了。不行,必须去!”

“你听我跟你讲嘛,你喜欢云南的好天气,所以你愿意去云南,而我喜欢追这里,就不能呆在这里吗?”

“你看嘛,这里也可以去镇上买菜吃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寒静接着说道。

“过两个月还要回来吃酒,我才住两个月而已啊”

   ……

“管你咋个讲,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坚决不去!”寒静目色坚决冲母亲大喊。

母亲忽然怔住了,但转头又似自言自语般说着:“不管你死不死,活不过,今天都要跟我去。”而后,母亲递给寒静一盆米酒:“这酒发坏了,你拿去给你奶奶喂鸡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那是邻居养的狗。每次寒静去奶奶家,那狗都要冲着寒静狂吠。

“奶奶,奶奶。”房间的门开着,寒静向里面喊着。

奶奶的好像脑子更迟钝了,不一会才起来,她披了件外衣和寒静坐在火炉旁。

“奶奶,我妈妈要去通海了,她让我和她一起去,可我不想。”寒静似在倾诉。

“你们哪天走?”

“今天”

“啊,今天就走了?”奶奶有些诧异,毕竟我才告诉她。

寒静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奶奶混浊的眼睛说:“奶奶,我留在这里休息了嘛。”其实寒静虽说休息,但他每日练习洞箫,一练便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入了迷就像老僧入定般,连时间都不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同时,寒静还打算在家这段时间尝试写网文小说,只是在没有成功以前,他不愿意告诉家人。

“唉,你这个娃娃,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以为你妈让你留在这里帮忙,(村里置办酒席时,都是亲朋好友帮忙做饭菜,在寒静家乡称作帮忙)你又不帮忙,留在这里干什?”奶奶没好气的责问着寒静。

寒静不语,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想休息,哪会需要理由呢!人固然需要劳动,为了生存,为了给社会创造价值,但难不成人累了就连休息也需要像模像样的理由吗?”这一瞬间,寒静似乎苍老了,这不像孙子与奶奶的对话,更像两个老人固执的辩驳。

奶奶望了望寒静,语重心长的说着:“孩子呀,我是不得办法,不然我也不想在这偏僻的地方住。你又不像我一样老了干不动了才休息,你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多去挣点钱啊,看你大伯二伯家都有车子,就你家没有了,现在你大哥也去水城学驾照了,你多去挣点钱买车,以后出门方便些了嘛。”

寒静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我只待两个月,等两个月成年了,吃完表哥家的酒就出去了。”

“你在家里做什么啊?小伙一天天不务正业,就想休息。”奶奶又责问起寒静了。说完,她伸出她那如老树皮般干枯的手抚摸着寒静的脖子:“你看你脖子都黑了,这家里连洗澡水都没有多少,你和你妈去通海,生活也比这里好,还有钱赚,哪里不比这里强?”

“哪是黑了,那明明是喉咙上的毛”寒静反驳道。

“呦!你怕奶奶眼睛还不好了,分不清是黑是白了?你听我一句劝……”

“唉……奶奶,我觉得还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和妈妈去了。”韩静最终还是妥协了。说完他将米酒端给奶奶:“奶奶,这米酒坏呢了,你拿去喂鸡吧。我下去收拾东西了。”

“嗯,去吧!”

当走出大门那一刻,望着这苍茫的天地,寒静明白了,原来这里不是他的家,这里只是他的故乡!

二妈来了,是她的大儿子,寒静的表哥开车来的。寒静和母亲匆匆上车,便走了。

身前是未知的路,身后是回不去的故乡。寒静戴上帽子,闭了眼睡去了。

待醒来时,到了昆明,来到二妈家。开门的是二妈的女儿,她有两个孩子。寒静轻声叫了声:“姐姐。”姐姐没有说话,寒静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二妈家比起寒静家富裕了太多,她家是在小区中,属于现代城市化的套房,装修精美,出门购物也方便。这一套房子是寒静的父母所羡慕,但确是砸锅卖铁也买不上的。

大家坐在火炉旁取暖,姐姐去房间睡觉了。韩静只在一旁低头沉默着,听着二妈同母亲谈论一些琐事。

吃过晚饭,寒静同表哥在一个房间里睡去了。寒静感叹着:“我出去务工一年,才攒了一万多块钱,而表哥虽未工作,却有了一辆轿车。可叹我出生贫困,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有钱人的。”

次日,表哥送寒静和母亲去了车站,上客车后,寒静又睡去了,醒来时已到了通海。路上,母亲问寒静:“还记得这里的路吗?”

“不记得了。”寒静淡淡说道。

“老火,回家路都记不得了说。”母亲虽然说着不悦的话,但她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来到父母居住的地方,寒静十分生气。

父亲走了过来,他在寒静看起来矮小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不知何时起,父亲的脸颊总是泛红,那笑起来时,露出满口黄渍的牙齿,看着十分滑稽,也令寒静心中苦涩,毕竟谁愿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落魄!

“你们来了啊!啊,这点就是我们住地地方了。”父亲笑着。

寒静跟着父亲看了看,不过一间狭窄厨房,桌子上还摆着父亲吃剩的饭菜,一间洗澡间与两间破旧的房间。

寒静又看了看四周,冷冷问向母亲:“这里还有其他人?”

“有的嘛,对面一家,楼上一家,比原先那里好住多了。”母亲冲韩静笑道。

“好得很?好个屁!我是跟着你来吃屎了,还以为没有其他人,要是晓得是这个鬼样,我就根本不会来。”寒静真的生气了。

母亲怔住了,父亲也沉默了。

“寒静,你听我讲嘛”母亲歉意道。

“不听。” 说完寒静来到这属于他的陌生而老旧的房间里,静静坐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本来他想着来了以后可以练习洞箫的,可如今这成了破灭的幻想。

或许在父母看来,在哪里练都一样,可寒静只想一个人静静的练习,这在外人听起来呜咽如哭的箫声,对于寒静来说却是在抚慰着他内心忘不掉的伤悲,他那颗破碎的心脏。他不愿外人听到。

原先的房子,父母说要塌了,屋顶漏雨也不好住,便搬来这里了。于他们而言,或许是换了个比以前的好住处。与寒静而言,他没有了家。他们住在现在,而寒静活在曾经。

寒静也理解父母,毕竟这里房租更便宜,洗澡也比从前那里方便多了,当然更好住了。

寒静就这样静静躲在被子里,母亲叫出去晒太阳也不去,吃饭时他也不去吃。紧紧关闭的房门如同寒静那颗被他自己紧紧锁住的心。

迷迷糊糊之中,寒静想起了自己一路颠沛流离的生活。年幼的他同爷爷奶奶住在老家,倒有些快乐的日子,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在地上奔跑着追逐天上的飞机,以为自己只要拼命的跑就可以追上它,还记得自己背着猪草摇摇晃晃摔倒时却依旧笑容满面的模样,还记得自己在雨天摔倒,裤子上滚的全是稀泥,却仍旧上学的坚强之心。后来,他去了通海。

在通海,寒静上完了小学。这里有他亲眼看到过最美丽的姑娘,这里有上一次父母租的房子,那几年被寒静当做是家的地方。可如今父母搬走了,而寒静也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家了。

自从上了初中,寒静便辞别父母去了舅舅家。他不喜欢舅母,而舅母也不大喜欢他。这三年他没有长成自己期待的样子。本来他眉清目秀,个子在那个年纪也比同龄人高些,学校里也有不少同学喜欢他。他本以为自己长大以后会高大而俊朗的,可三年里他个子没有长多少,这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正如那本该展翅高飞,翱翔于高山之上的雄鹰被折断了翅膀。但他的失落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希望一天天越加渺茫,渐渐的,韩静不知道读书为何。难道真是父母所说的上大学找工作吗?即便他上了多好的大学,找到多好的工作,也无法改变他的样貌了,也填补不了他那颗骄傲的却被现实狠狠摔碎的只剩下自卑的心。这使得他在刻苦学习两年后,便颓废了。初三浑浑噩噩一年,只上了个普通的高中。期间,他曾告诉自己的父母不读书了。

半年后,寒静辍学了。16岁的他来到浙江打工。一路跌跌撞撞前后进过四个工厂,期间又逢爷爷病逝,回家办丧。寒静本想过年不回家找个地方静静生活,学习写作,写网文谋生。但他告诉母亲不回去过年后,母亲劝阻无果,悲痛万分。父亲将母亲哭泣的视频发定寒静看,寒静于心不忍,答应回去了。

至今,寒静仍旧记得母亲那时哭泣的面孔。母亲躲在被子里悄悄哽咽着,湿红的眼睛一眨一眨,寒静觉得就像是星星在一闪一闪一样。母亲似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得默默承受自己伤心的眼泪。她不停的眨着眼,那双眼睛可怜的模样深深触动了寒静的心。

挂断了电话,寒静在久久沉默后,静静打扫了房间又静静睡去,只是夜里时,寒静不自觉的想起了与母亲的点点滴滴。想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也想到了母亲比自己还要苦难的生活,寒静再也忍不住偷偷哭泣,如同母亲哭泣时那样。

不久后,寒静还未和这虽然狭小,却为寒静遮风挡雨,令寒静在这陌生城市感到丝丝温馨的出租屋告别,就匆匆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想到这里,寒静眼中早已没有了泪水,只有下空洞的平静。

寒静穿上外衣出门了。外面的天不知何时起已经黑了,路灯昏昏暗暗,行人车辆三三两两。寒静老马识途般回到了曾经的家。

寒静从旁边走过时看到房子的土墙已经开裂了,确实如父母说的快塌了,但不会很快就塌,还能住上许久,寒静觉得的5年内是没有问题的。

门前杂草丛生,记忆中的无花果树和那颗桃树已经不在了,有的是一片荒凉。从前寒静和两点哥哥们还在时,常常用棍棒打草,以为自己就是那江湖大侠,这倒也使得门前落得干净。自他们走后,或许就再没有人这么做过了,毕竟除了父母外,邻居也就几个老人,自然是没有精力去打理荒草的。寒静这时想起来一句很喜欢的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可如今他想来时只有无尽的心酸与自嘲了。

寒静看到大门已经换了,从前的木门换做了铁门,严丝合缝,使得寒静无法从门缝中去窥探里面了,他只能走到高处远远望去。可楼上的窗户也关上了,寒静什么也看不到。他想啊,或许里面早已一片荒凉,蛛网遍布,老鼠横行,尘埃落满屋了。也或许里面只是落了些灰,一切都还算整齐,就如同寒静走时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看着,寒静觉得这房子就如同一位熟睡的老人。

寒静走到门前,原来门前的石凳不知为何已经拆掉了。他仔细看了看大门,只看到几个冰冷的字眼:房屋出租和一串电话号码。寒静想记下来的,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或许是最后一次来了。

不知这房子等待的是谁?或许是下一户人家,或许是我,也或许谁也不是,它等的是自己塌陷后化作尘埃的那天!寒静心中默默想着。

离开了那房子后,寒静去往了一户人家,那是他记忆中最美丽女子的家。寒静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地方。那户人家大门紧紧关闭了,寒静只能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微弱的灯光。依稀间,寒静似乎听见了一阵阵美妙动听的笑声,女子的笑声。不久,寒静悄悄走了,仿佛他从未来过。

此时早已夜深人静,寒静回去了。

这黑夜似乎只容的下他,回去的路上只有他单薄的身影,又似容不下他,黑夜慢慢将他吞噬,他也成了黑色,寒静也有些分不清了,他仿佛醉了一般,不知是他在前行,还是黑夜在前行。

走到一个陌生的巷口,寒静也不知对是不对。他走进去,来到父母租的房子。大门已经关上,寒静走上去前轻轻推去,门纹丝未动。原来,不知何时大门已深深地锁上了。

这一刻,寒静明白了,这让他之前感到寒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漂泊!

或许某一天寒静会找到家的,或许某一瞬间他会感受到家的温暖的,也或许他再也不会有家了,可他会一直一直地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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