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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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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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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开在记忆中

上个星期中午歇晌,手机突然响了,是大哥。他在那头憋着笑,声音里带着股神秘劲儿:"猜猜我在哪儿?"我刚从午睡的迷糊里挣出来,含混着答:"还能在哪儿?新疆哪片戈壁滩上晒太阳呢?"他"噗嗤"笑出声:"回安徽了!就在妈屋里坐着呢,刚喝了她熬的绿豆汤。"

我心里"咯噔"一下,瞌睡虫全跑了。挂了电话就订第二天的票,从合肥往家赶的路上,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脑子里却全是新疆的日头——那么烈,把戈壁滩晒得冒白烟,偏有红花在地里扎着根,开得泼辣。

一进家门,妈正系着蓝布围裙在厨房转,看见我就直拍大腿:"快来看你大哥带的好东西!"灶台上摆着个竹篮子,红花干得透透的,红得发亮;葡萄干紫黑饱满,杏干带着蜜色,沙枣滚圆,裹着层白霜。我伸手捏起一撮红花,指腹蹭到那细碎的红,像碰着了小时候的日子——那时候妈总在菜园角种几株,摘花时指甲缝里能存好几天的红,洗不净,倒像给手指头戴了串玛瑙。

最念想的还是妈做的红花花卷。新鲜的红花摘回来,妈总在铁锅里垫张玉米叶,小火慢慢烘。锅里"滋滋"响着,那股香就漫出来了,混着烟火气,是家里独有的味儿。烘透了的红花倒进盐窝子,妈脱了鞋,光着脚轻轻踏——一下,又一下,脚底板碾过花瓣的声音,跟她纳鞋底时的"嗤啦"声似的,都带着过日子的实诚。清油烧得冒烟,"滋啦"一声泼进盐窝子,那香猛地窜上来,直往人鼻子里钻,勾得人直咽口水。

发好的面团擀成大片,妈用筷子挑着红花油,匀匀地抹开,红亮的油汁浸进白面,像给云彩镶了边。卷起来,切成小段,蒸锅一上汽,厨房里的香就更稠了。出锅时掀开锅盖,白胖的花卷上嵌着点点红,咬一口,面的暄软裹着油的香、花的醇,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舌尖还泛着暖。

那时候谁家打了新案板,红花更是离不得。把红花和红辣面子拌在一块儿,滚烫的清油一泼,"刺啦"炸开的香能飘半条街。装进纱布袋里,捂得严严实实,然后就着热乎劲儿往案板上搓——一下,又一下,胳膊酸了换换手,直搓得案板缝里都浸满了红油。等把表面的渣渣洗去,那案板红得透亮,太阳底下一看,油光闪闪的,还带着股说不清的香。往后擀面、切菜,那香味就跟着饭菜钻进肚里,日子都像是浸在这香里过的。

日子转到1988年,连队里突然就兴起点种红花。以前散在菜园角的零星几株,一下子铺成了几千亩的花海。南面的戈壁滩上,一眼望过去全是红,风一吹,花海就起了浪,比姑娘们的红裙子还晃眼。

可七月红花正盛时,承包户们却愁白了头。那么大的地,一家老小扑进去,手底下跟长了草似的,哪摘得过来?眼看着红花要在日头下蔫了,人心就乱了。

地里的人多起来,好坏也就分出来了。有那实诚人,蹲在地里跟侍弄自家娃娃似的,指尖捏着花瓣轻轻揪,生怕碰掉了花柱上的蜜,更舍不得踩断一根杆。摘满一筐,小心翼翼地放在田埂边,像捧着啥宝贝。可也有那贪心的,眼里只盯着花,不管不顾地往花丛里闯,脚底下的杆"咔嚓"断了,手里还使劲揪,连花带籽一把捋,跟薅草似的。承包户在田埂上瞅着,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那哪是踩坏了花杆?是踩碎了人家大半年的指望啊。

老辈人常说:"红花要及时摘,籽才鼓;误了时辰,籽就成了秕壳,一文不值。"承包户种红花,本是盼着收籽,能多摘点花换钱,算是老天爷多给的甜。可这么多花,单靠自家人哪来得及?没多久,连队里就刮起了摘红花的风。

天不亮,街面上就响起自行车的"叮铃"声。人们揣着馍馍,骑着车往几十里外的花地赶,月亮在头顶跟着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到了地里,露水打湿了裤脚,蚊虫在耳边"嗡嗡"叫,可谁也顾不上拍。日头一出来,戈壁滩上跟下了火似的,脊梁骨被晒得发烫,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砸在红花上,"嗒"地一声就没了影。可手里的活没停,眼里就盯着那一朵朵红,心里盘算着:多摘一把,就能给娃多买支铅笔,给家里添块新布。

晒场上更是热闹。摘回来的红花摊成一片红,日头底下晒得"沙沙"响,晒透了就成了金红色,抓一把在手里,沉甸甸的。人们守在边上,扇着草帽唠嗑,眼睛却总瞟着那片红。收购的人来了,称上一公斤,最贵时能换63块钱——那时候,这钱能买袋面粉呢。就算最便宜的30块、20块,攒起来也是笔实在的进项,够给家里添件像样的物件了。

如今再看大哥带来的红花,红得还是那么扎眼。这花哪只是花啊?是妈在厨房里踏花的脚步声,是晒场上人们盼收成的眼神,是戈壁滩上顶着火日头挣生活的实诚。它在那么苦的地方都能扎根开花,咱在日子里受点难,又算得了啥?

现在离家远了,可每次看见红花,就像看见新疆的日头,热辣辣地照着心。那片红里,有汗水,有念想,有咱普通人过日子的劲。不管走多远,那红总能勾着人回头——毕竟,最实在的日子,最暖的记忆,都开在那片红里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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