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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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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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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毛掸的旧时光

灶间的柴火正旺,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奶奶攥着鸡脖子的手稳当,我和弟弟则蹲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撮即将脱落的鸡颈毛——那是我们盼了小半月的“宝贝”。鸡脖子上的毛最是好看,浅黄的底儿泛着金,边缘还裹着圈淡淡的红,像给羽毛镶了层细边,得顺着毛根轻轻拔,稍一用力就会扯断。弟弟性子急,伸手就想抢,被奶奶用围裙角拍了下手背:“慢着点,这毛得一根根捋顺,将来粘掸子才好看。”

我赶紧接过奶奶递来的鸡毛,蹲在门槛上,把毛根对着阳光照,挑出那些没断、没粘血渍的,再用棉线扎成一小捆。鸡尾巴毛更金贵,又长又挺,黑得发亮,拔下来时还带着点温热,得单独放在竹篮里,奶奶说这毛硬挺,适合做扫木头箱子的小刷子。那时候家里穷,粮食都紧着人吃,鸡也只养了三只,一只下蛋,两只留着逢年过节宰了吃,所以每一根鸡毛都得精打细算,连掉在地上的碎毛,我们都会捡起来,攒多了塞在枕头里,软乎乎的。

等鸡毛攒够一匣子,奶奶就会选个晴天,从院角的红柳丛里砍一根枝子。红柳得选手腕粗的,砍成两拃长,再用砂纸把两头磨得溜光,连一点毛刺都不能有——这是掸子的“把子”,得趁手。然后她端出半碗浆糊,是用白面加温水慢慢熬的,熬到起黏丝才算好,闻着还有股淡淡的面香。我总抢着要粘,奶奶便把浆糊碗放在矮凳上,手把手教我:“先在把子上头三分之一处抹浆糊,要匀,不能太厚,不然会流;再把鸡毛顺着一个方向铺,根朝里,尖朝外,铺一层按一会儿,等浆糊粘牢了再铺下一层。”

我拿着刷子蘸浆糊,手却总不听使唤,要么浆糊抹多了,顺着把子往下流,滴在衣襟上,结成硬硬的面疙瘩;要么鸡毛没捋顺,有的尖朝里,有的根朝外,粘出来歪歪扭扭,像个“歪脖子”。奶奶从不催,只是坐在旁边,把我粘错的鸡毛一根根揭下来,重新捋顺,再递给我:“咱不急,做活就得慢慢来,掸子粘得结实,才能用得久。”于是我就跟着她,把掉下来的鸡毛捡回去,把沾了多余浆糊的把子擦干净,再从头开始。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奶奶的白发上,也落在我沾着浆糊的手上,房梁上的燕子偶尔叫两声,时光好像也跟着慢了下来。

粘好的鸡毛掸子不能马上用,得挂在房梁上晾干。我们每天吃饭时都要抬头看,弟弟还会搬个小板凳,踮着脚摸一摸鸡毛,问奶奶:“啥时候才能用呀?”奶奶总是笑着说:“等浆糊硬了,不掉毛了,就给你用。”大概过三四天,浆糊完全干透,奶奶就会把掸子取下来,用手轻轻拍两下,要是没掉毛,就会递给我:“成了,拿去扫你那书桌吧。”我握着光滑的红柳把子,用鸡毛去扫书桌上的灰,软乎乎的鸡毛扫过桌面,连细尘都能沾走,一点也不刮木头,弟弟见了,总抢着要帮奶奶扫柜子上的灰,两个人围着一个柜子,你一下我一下,笑得特别开心。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再后来工作、成家,家里的木头柜换成了玻璃柜,打扫卫生也用上了吸尘器,那些鸡毛掸子渐渐被遗忘在老房子的储物间里。直到去年夏天,我回老家用手机逛购物软件,手指无意间划到一个商品——屏幕上赫然是一把鸡毛掸子,图片里的掸子颜色鲜亮,鸡毛蓬松,标价才三十块,还能两天到货。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热了。

我赶紧下单,等快递的那两天,总想起小时候蹲在灶间捡鸡毛的样子,想起和奶奶一起粘浆糊的午后,想起房梁上那把慢慢晾干的鸡毛掸子。收到快递时,我迫不及待地拆开,摸着那顺滑的鸡毛,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掸子很精致,却没有白面浆糊的香味,没有红柳枝的纹路,更没有那些粘了又粘、捋了又捋的细碎时光。

去年回老家,我在储物间的角落里找到了当年粘的那把鸡毛掸子,红柳把子已经有些发黑,鸡毛也掉了几根,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用布擦干净。奶奶坐在旁边看着我,笑着说:“都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呐?”我点点头,心里忽然明白,我们怀念的从来不是那把鸡毛掸子,是那个能为几根鸡毛就满心期待的年纪,是和奶奶一起慢慢做事的温暖,是那些藏在鸡毛和浆糊里的、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如今那把旧掸子被我带回了家,挂在阳台的挂钩上。有时候打扫卫生,我还是会用它扫扫窗台的灰,鸡毛软软的,拂过玻璃时,好像又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一小捆鸡毛,抬头望着房梁上那把慢慢晾干的鸡毛掸,满心都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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