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可谓是家常便饭,南北相宜,雅俗相兼。而我对面条,因经历不同,感受有别,所以对它的情感,犹如碗中之面,夹不断,理还乱。
我的家乡,是一个穷乡僻壤的边远村庄,虽然产小麦,但不产面条。
想当年,在我的家乡,面条是走亲访友的馈赠礼物,每逢春节期间走访至亲实戚、相亲定婚之类的重要礼仪活动,面条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礼物。为了筹备这份厚礼,须在面条加工坊特制,把面条切为二十余厘米长,用报纸包为约2两一小把,再将3至5小把捆为一大把,一份重量不算重,但情分不算轻的重要礼物便已准备就绪。如果再配上包装颇具艺术性呈三角塔状的二、三两白糖,便是一份厚礼了。这份承载着主人深情厚意的面条随主人的步伐踏上友谊之旅。随着收礼人礼尚往来走访需要的不同,有的面条还要几经换主,见证不同的礼仪场面、亲历不同的亲情互动,直至“粉身碎骨”,才得以被下锅进肚,完成使命。此是后话,暂且不说。
而今,见我上述描述,也许会有人质疑,普通面条,何以如此神奇?当听完在那特殊的年代处于特殊的环境面条特殊的诞生历程,就不会认为当初当地人们对它的珍视程度感到大惊小怪了。
人们之所以认为面条稀奇,不止是因为缺衣少食,小麦珍贵,更在于工艺特别,来之不易。物以稀为贵的常理,自然决定了它在人们心目中的至尊地位。
在那社会分工较为明确、生产力较为落后的年代,面条是由面坊独产的,而面坊的重要工具是碾子,碾子的唯一动力是水力,而水力却是受自然条件限制极强的自然资源。因此,一座面坊,将覆盖近一个区(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镇),而我的家乡,是距面坊十余公里的僻壤穷乡。
我的家乡,虽处于河边,且隆隆的河水声陪伴村民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见证过崇山峻岭间一季又一季的花开花落,但河水是在峭壁的谷底湍流,因岩高、坡陡、水急,人们除了世世代代望河兴叹,祖祖辈辈鉴于水势汹涌曾发生过摆渡人连人带船被河水冲走的惨剧而不时吩咐子子孙孙不要靠近河边外,没有享受过靠水吃水的资源便利,连饮水都要搭木桥到山涯边挑,更不用说借河水之力建造面坊了。因此,村民们为获取面条,须将小麦沿蜿蜒曲折的崎岖山路肩挑背驮到十余公里外的面坊,以物换物,再将面条肩挑背驮搬回家。作为农民,从种麦、收麦、换面,其间所流的汗都几乎与面条的重量相当,怎不视面条为奇珍异宝!
正是因为面条来之不易,所以视面条为山珍海味,彼时彼刻彼地,换面条并不都是为了吃面条,而是为了送面条,而收面条,却不一定都舍得吃面条,往往都是把它当成珍贵礼物转送给珍贵的友人,正是因为它要被世人周而复始地转送传递,周转次数多了,有的已碎了,储存的时间长了,有的却长虫了。
当时当地,如果在餐桌上被主人家煮面款待,那么千万不要误解被怠慢,而应该领会主人家的盛情而感激,因为在主人家的眼里,面条是仅次于肉的美味佳肴。正因如此,当接待客人的餐桌上只有一碗面条时,客人千万不能独享,因为这碗面条是同桌共享的大菜。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乡村振兴的推进,我的家乡虽然仍面临的是穷山恶水,但交通条件已改善,硬化路面已进村入户,当年为解决温饱而种小麦的土地如今已改为为充实钱包而改种烤烟,当年加工面条的水力碾房早已被电力作坊取代,且所在地的“马场面条”已成了小有名气的特产。
通往山外公路的开通,农作物种植结构的调整,已使村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今,面条虽早已蜕去了当年的神秘面纱而融入平常人家的一日三餐,但它的优雅风采仍不减当年,即使在大雅之堂也不时可见它的身影。在丰盛的宴席上,当人们已饱尝美味佳肴后,有的主人还会意犹未尽,向店家吆喝:“再一人上碗面条!”当年纪大的长者过生日时,有的晚辈会特意为寿星煮碗面条,名曰“长寿面”。
如今,单位食堂早餐虽有米粉、米皮、面条等多种食材可供自由选择,但我每天都是毫不犹豫地选面条,至于是干面、湿面或是肠旺面,宽刀、中刀、细刀,我就不太在意了。
面条,在别人的眼里不足为奇,而在我的生活里却不可或缺,也许,正是因为我见证了面条的前世今生,我对面条百吃不厌,更对面条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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