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
网站用户
那天回村从街上路过，看到一个开着三轮车的中年男子。擦肩而过的一瞬里，我知道了他是谁。虽然他的样貌言语我几乎记忆不清楚，但我知道在村子里有这么一个人。
他是我的一年级同学，说来也奇怪，除了他的名字好记我还知道以外，其余关于他的记忆几乎全都丧失了。不过在印象里，好朋友曾经告诉过我他家的情况，他有三个姐姐，母亲早逝，家里很穷。为他妈妈看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这些内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竟然还记得。也许是在当时童年的记忆里，我竭尽全力地去想象过他家只有一片破席子的土炕，连炭也烧不起冻得他耳朵手指生疮的破屋子？不得而知。
已经记不清楚，一年级结束后，因为家里穷及不重视学习而辍学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他。总之，他是为数不多的早早就不再上学的那一个。
在我长大以后，和一个小学同学闲聊过去时，她问我还记不记得班上有那么一个人。说起名字，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两溜鼻涕，个子高于一般人，所以总被安排坐在最后面，裤脚总是悬在半腿上，长方形的小书包空空地斜挎在他的身旁，一个人慢悠悠独自走在校园里。他好像不怎么学习，成绩是班里垫底的其中一个，但是人很听话，不是常被老师揍的男生。其他的记忆便无从搜捡了。
你知道吗，听说他和人去偷高压线，被电到了，人倒是活了下来，不过锯了一条胳膊。听到这样的消息我跟着吃惊了半天！正好的年华，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如果他当时接着上点学的话，也不至于不知道高压线的危险，竟然敢为了一点钱这样铤而走险。哎！
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他打了光棍，家里还是穷得住着几十年前的烂泥房，和他爸爸在一起闹不成分开住着，自己放羊过活呢。
后来有一次，麦收后的中午，天气实在热的受不了，我坐在车里从麦田路过，看到茫茫的麦茬地里，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在放羊，潜意识直接把那个小学同学安到了他身上，可惜离得有点远，我没看清楚那个人是不是只有一个胳膊。那样顶着大太阳是实在难受的吧？我盯着望了会儿，心里泛起种种难受。
因为在外地工作生活，老家是不多回的，很多年又过去，这次在街上迎面看到那个独臂的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我知道是他了。他一只手操控着三轮车飞快地穿行在村子里的街上。看上去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啊，里就好。我不禁暗暗心喜。
有时候想想，人的命运真的很奇怪，起点也许差不多都在一起，可是后来就都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五味、千难，各自品尝各自的，各自体悟属于自个儿的。
也去过很多村庄，后来才意识到，差不多每个村子都像我的村子一样，总有一两个傻子让人们避之不及，也总是有半路致残的人昂扬孤绝地活着，鳏、寡、孤、独者也都藏在某个角落里渐渐被人遗忘。不幸似乎永远不会缺席。可是，这个世界好像沉默的没有任何声音，这些人，他们像被幕布遮着躲在台后，让人看不到生活真实的残酷和无奈。
常常感畏生命，能活着，安全健康的活着其实就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一辈子辛辛苦苦追求奋斗的最终也都会失去。
生命也许就像山头上的一棵草吧，用一生去体悟风，感受雨，认识太阳和远处的风景。要是执着于和岸边树下的草比较舒适，奋力于抓住脚底的一片地据为己有，汲汲于高于身边的草一头……那么，在岁月的荣枯完成之后，又真有什么是可抓住的，可以留恋的吗？
所以，响在屋檐下的雨滴，横亘于窗前的远山，无意守候头顶的一片墨蓝色的云……这些不经意与自己在一起的一切或许才是属于自己的吧。不多，也不会少。不远，也不近。
对于生命，看得多了，便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馈赠。既然很多是自己无法选择的，比如出生，脚下的路，经遇的人，那就在那一条路上慢慢遇见自己，遇见一个人的一生吧。
佛家有轮回之说，他们便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修行参悟，只期不要在这世上留下太多遗恨，也能在领悟到生命的真谛后归于圆满。
圆满是多么美好的一个理想，纵观身边的人，富人有富人的忧愁，高高在上者也未必就能事事如意，平凡人，普通人更不用说了。能寻求到圆满者几乎是寥寥无几的。
我这样想着这一切的时候，窗外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去了。不得不打开灯，照亮我写字的屏幕。因为是休息天，一群孩子在窗外闹着叫着像是要尽情把这一日好好用完。远处，楼台高阁的灯把一个小城的夜点缀得华美璀璨。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驶到这个曾经陌生的小城安身立命，不过，一切都像是刚刚好，微微的牙疼，如何逃不走的安稳的明天，渐渐收起的思绪。
也许，不苛责，不希求，生命的光就自然会照进心中，那里，正一片葳蕤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