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孩童时期稚嫩而有限的记忆里,家中卧房里父母睡的那张大床曾经历过一个久远时代的风云变幻的洗礼,父母是在八十年代经媒人介绍喜结良缘,那时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父亲一家只是工薪家庭,经济窘迫,拿不出过多的钱给母亲做嫁妆,几番思量后,父亲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舅舅,在舅舅的资助下,父亲才得以买了一张上好的婚床作为最有分量的嫁妆送给了母亲,也算完美地办完了这桩婚事。这张婚床是一张圆床,床没有床头,床的上方有一个由竹子支撑起来的顶棚,挂蚊帐时,蚊帐直接从顶棚放下来就能围住整张床,从外观看上去,整张床就像一座神秘的金字塔。
后来,听父母说,大床上的蚊帐是舅舅特地从部队里带回来的。这种蚊帐由特殊的面料制成,只有部队里的军人才有,舅舅在退役时将自己挂了二十多年的蚊帐带回来送给了父亲。舅舅和我的父亲是亲兄弟,舅舅的年龄比父亲小,他称我的父亲为大哥,平时只要大哥需要帮忙,舅舅总是二话不说,尽心尽力去解决大哥的困难。这张蚊帐,见证了舅舅二十余年摸爬滚打的部队生活,舅舅在退役之际将它送给了父亲,希望这张经历了岁月沧桑考验的蚊帐能让父亲的婚姻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二
当我知道父亲有个弟弟在部队当兵,论辈分,我称之为舅舅的时候,他已经从部队退役,由于舅舅在部队服役期间表现优异,退役后,部队还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在当地的文化馆担任内勤管理员。舅舅虽然已经走到了不惑之年,但他丝毫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而且依然身强体健,这一切得益于他早年经历过的部队生活,虽然已经离开部队,但舅舅现在依然每天早上坚持跑步一小时,风雨不改。和大多数身宽体胖的中年人不同,舅舅的身体看上去还像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但我对舅舅的深刻印象不是因为他对我的父亲有恩,也不是因为他曾在部队生活练就的强健体魄,而是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家庭。
舅舅的妻子,是当地卫生院的护士,这位女人年轻时是一位美人胚子,在医院人见人爱。虽然她现在已经四十多岁,到了临近退休的年纪,这些年,医院里又不断招进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护士,但她丝毫没有退下前线的意思,依然每天在医院忙碌着。对工作不仅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干得越来越认真,医院领导本来想让她提早退休,好培养新人,但她认真的工作态度让领导收回了这个念头。
每次我见到她时,她总是带着戴着口罩,只留下一双看上去有些冷漠的眼睛,其实她并不冷漠,而且对我很好,在我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我,将我托付给舅舅,那时舅舅的妻子对我照顾有加,经常给我买许多玩具和零食。她总是穿着一身格子裙,看上去很像六十年代那种朴素的居家女人。也许是出于职业的习惯,无论什么场合,她说话总是给人十分严肃的感觉,好像嘴唇只是轻轻一张一合,便道出了世界的风云变幻,人世的悲欢离合。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舅舅和这个女人突然离婚了,确切地说不是离婚,而是她利用一次去外地出差的机会一直没回来,舅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舅舅什么都没说,以沉默应对了这一切。而舅舅的妻子好像抛下了所有,就这么一走了之,却留下了一堆待解的疑问。
另外一位是舅舅的儿子浩浩。浩浩是个早产的弱智儿,虽然年龄小,但身形硕大,十岁的身形看上去像二十岁,他经常坐在一个吊床摇篮中,无法到处自由走动。浩浩的脸看上去既黑黝又臃肿。特别是他的眼睛,如果他独处发呆的时候,眼睛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变成斗鸡眼,有时眼白部分会逐渐增多,黑色的眼珠子会逐渐减少,这种身体的不寻常现象对普通人来说不可思议,但对浩浩和舅舅一家而言,已经习以为常。因为浩浩是一个弱智儿,他虽然四肢健全,但生活基本不能自理,说话时也总是支支吾吾,要么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边哈哈傻笑边自言自语,要么坐在墙角,嘴里流着口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
三
舅舅的儿子浩浩虽然才十岁,但我已经记不清他是哪一年变成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是舅舅的妻子由于当护士工作忙碌导致生育出了问题?是舅舅的生育能力所导致?还是浩浩在刚出生时服用了具有副作用的药物?或者还有其他更多不为人知的原因?在我刚认识舅舅一家的时候,浩浩就已经是这样了,一切就像事先设定好的剧情,浩浩除了哈哈撒笑,和痴呆两种模样以外,没人见过这个孩子其他的面孔,所以没有办法去想象一个正常的浩浩应该会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我从父母那里偷偷了解到,浩浩得的是一种罕见的幼儿痴呆症,之所以加上幼儿一词,除了这种病中年人,老年人也会得以外,更多是出于医疗的缘故,在一定程度上将这种病症美化了。咋一看病症的名字,仿佛有一道美丽的光像流星从眼前划过,十分唯美,还带着一丝孩童的天真幻想。单是提及病症的名字,好像语气也要变得轻盈起来,就像,糖尿病,白血病。这些看似带着一点诗意的疾病医学名,它们就像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上致命一刀。糖尿病是一组以高血糖为特征的代谢性疾病,能引发多种并发症,造成患者死亡。而白血病,这是多么唯美的医学学名,如果不了解白血病的人,单看名字,无从设想这种病的可怕,殊不知,白血病是一类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能引发更加凶险的并发症,最终无情地摧毁生命。我不清楚自己这样的理解是否存在偏差,但从小就在潜意识里感觉到,每一样凶险的东西总是隐藏着,前面总以一种诗意的,极致的美作为掩饰。而那个凶险的东西却安静地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等待时机,发起致命的攻击,这样往往给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于是,在现实生活中,总会看到许多生命前一秒还是鲜活的,下一秒很可能就撒手人寰了。这种美丽的凶残,带着不可估量的潜在威胁,随时等待着吞噬所有。虽说它的来袭几乎无法防备,但在这之前,它早已侵入一点点地吞噬着生命,最后的攻击才能得以成功。但罪魁祸首不在于这些病症本身,比如,糖尿病的造成不是糖尿病本身的错,白血病的造成也不是白血病本身的错。根本原因在于人的本身。
舅舅的妻子也曾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在她的少女时代有过对生活和人生的憧憬,她曾经有过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的花开花落,整个少女时代充满了无限的诗意。当她走进婚姻殿堂,有了儿子浩浩之后,好像褪去了所有的幻想,像一朵枯萎的花,这朵花的养分被浩浩全部吸走,而她还是要源源不断地为儿子提供养分。或许是这个原因,让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她无法承受这种没有止境地一味索取,尽管索取的一方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暂时告别还是永远逃避?但她在没有丈夫和孩子的陪伴下,该怎样抵御孤独的侵袭,一路一直走到内心的穹顶?
四
妻子离开后,舅舅依然得继续生活,妈妈离开后,浩浩依然得继续成长,他们父子二人年龄虽然相差几十岁,但依然要相伴前行。浩浩虽然是弱智儿,但他至少敢于用自己真实的面目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浩浩的所有情绪都表现在他的面部表情上:傻笑和痴呆。浩浩表情上的变化并非因为与外界发生任何的交流和沟通,而是只关乎他内心世界喜怒哀乐,关于他在日常生活中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食物和玩物。浩浩傻笑的时候像精神失常的疯子,发呆的时候又像陷入沉思的思想家。浩浩的所有感情没有经过任何人为的修饰,也没有事先经过任何的排练,而是直接地流露出自己所有纯粹的喜怒哀乐。不像其他同龄人甚至成年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惜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去设计自己应该说的话和流露出来的表情。浩浩不会有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他是个弱智儿,但他体现出来的人生状态是直截了当,天真率直。但另一方面,因为缺少母爱,浩浩成为一个无法控制自己,不管好坏情绪都会直接流露出来的真性情的孩子。
五
然而,在妻子离家出走后,舅舅不仅对浩浩不离不弃,反而越加疼爱,既当父亲又当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浩浩的生活。不管什么样的孩子,在成长道路上免不了受到父母的言传身教,有的只是口头上的说教,而有的顽皮孩子,口头上的说教已经不管用,父母不得不动粗。一般打孩子的也是父亲居多,于是在许多孩子的眼里,父亲总是严厉的代名词。但没了妈妈的弱智儿浩浩不仅没有受到父亲的打骂管教,反而受到了舅舅的细心照料。
在舅舅面前,浩浩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展现出自己的呆滞,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受尽世间冷眼和嫌弃的弱智儿,但在舅舅眼里,浩浩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由于浩浩受病情影响,无法自主进食,吃饭的时候还得让人喂饭,以前舅舅妻子在的时候,浩浩还能享受到母爱的滋润,但好景不长,这种幸福随着舅舅妻子的离家出走变得荡然无存。这一切,舅舅都看在眼里了,他并不想让这种幸福在浩浩身上消失,于是,他放下了一个男人的身段,亲自给浩浩喂饭。弱智的浩浩有些歪嘴,舅舅在喂他吃饭时,必须拿着小勺子随时跟着他的嘴,否则勺子里的饭不是掉到地上,就是不小心喂到了浩浩的脸上。
自从妻子离家出走后,舅舅每天去菜市场总会提回来许多菜,不知情的邻居看到了还以为他又另寻新欢了。殊不知,舅舅买这么多好菜只是为了浩浩,在他看来,母亲不在,身患疾病的浩浩更不能出现营养缺失。尽管对浩浩舍得花钱,但舅舅对自己却十分节省,有时为了节省费用,他一天只吃一顿晚饭,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他平时宁愿喝白开水也从来不舍得买一瓶饮料,是舅舅内心的某种力量在驱使着他这样做,他感到如果自己不这样做,本就不幸的浩浩可能会雪上加霜,从另一方面而言,舅舅如此爱浩浩,是在弥补自己年轻时对浩浩所欠下的爱。
虽然在母亲离家出走后,未经世事的浩浩曾经一度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肿了,但事后不久又恢复了儿童欢乐的天性。虽然天生弱智,而且从来不会和其他人交流,但由于身为儿童的缘故,浩浩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敏感。平时浩浩独自对着天花板或墙角发呆时,还会自言自语,但在旁人看来,他好像在和谁说着悄悄话,事实上浩浩的内心装着一个常人无法看懂的世界。只有他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他不用任何言语就能在那个世界畅行无阻。虽然浩浩不懂现实世界中的人事,但他能在自己内心构筑的那个世界里聆听到更多现实世界中无法听到的声音。好像心跳——隐藏在身体深处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的生命之源;好像骨骼的生长——隐秘在身体内部的潜在力量,在不知不觉中让身体一点一点地成长,让思想一点一点地成熟。
浩浩这个天生弱智的孩子,失去了母亲之后可以说已经被世界遗弃,但却在舅舅那里重获幸福。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午后,下了一场倾盆暴雨,我刚好去舅舅家送东西,看见浩浩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雨愣愣地出神,偶尔有雨滴从窗台的缝隙里打进来,打在浩浩稚嫩的脸上,好像为这个生活干涸的孩子带去了一丝滋润。
浩浩虽然有舅舅的照料,但由于舅舅平时还有一份工作——在文化馆担任内勤管理员。为了更好地照料浩浩,舅舅请了一位名叫婷婷的保姆。这位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刚来到这座城市不久,刚见到浩浩时,骨子里便透出一股嫌弃的味道。但也许是为了生活,小姑娘还是接受了这份保姆的工作。许多时间,婷婷带浩浩时总是显得心不在焉,任凭浩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流着口水望着天花板发呆,也不愿上前搭理,也许她是嫌这个弱智儿脏,怕他将这种脏传染给自己。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门外听到钥匙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婷婷才急忙换上另一副样子,马上跑到浩浩身边,还随手从柜台里拿出浩浩的玩具放到浩浩跟前,做出一副正和浩浩玩耍的模样。其实在婷婷的心里,浩浩已经被她丢到了灵魂最孤独的角落。
六
就在我正式告别高中生活,刚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第一次看到浩浩走出了家门,在庭院里和其他邻居家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耍。这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浩浩虽然弱智,但他还有一定的辨别能力,他和其他孩子在玩着捉迷藏,也许是因为他身心有缺陷,在玩耍的时候,其他孩子甚至没有躲藏起来,甚至走到浩浩身边,站着让他抓住。
当一场最简单的捉迷藏游戏落下帷幕时,其他孩子们都回家了,只剩下浩浩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又开始了他标志性的发呆,不过这次由望着天花板换成了望着蓝天。
这次浩浩跑出来庭院和其他邻家孩子们玩耍事前并未经过舅舅的同意,当舅舅气急败坏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坐在院子里,浑身脏兮兮的浩浩,立马破口大骂,好像要将之前失去妻子,忍受生活的所有怒气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他甚至谩骂邻家那些未经世事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从头到尾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好在那些孩子们已经回家,他们不知道此时有一位叔叔正在背后骂他们和他们的父母。
其实这一切只是舅舅的过分敏感,浩浩除了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弄脏了衣服,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所有的伤害都是舅舅独自一人幻想出来的,这种幻想让他失去理智,变成了一头无人敢接近的野兽。保姆婷婷更是不敢做声,只得低着头,任凭舅舅的责骂。其实这次浩浩是保姆婷婷带出来的,经过这次之后,保姆婷婷再也不敢将浩浩带出家门半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舅舅的暴怒,当一位父亲疼爱孩子过头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陌生得让人感到可怕。
七
舅舅平时非常喜欢爬山,与普通的爬山者不同的是,舅舅是用小跑一路从山下一直跑到山顶,这个习惯是他最初在部队当兵的时候养成的,在离退休后,将这个习惯一直坚持了下来。之所以这样拼命锻炼,强身健体是肯定的目的,但舅舅这样做也许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支撑不住而倒下,留下无人照顾的浩浩。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种最绝望的事情的发生,又无数次安慰自己,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尽管日子过得艰难困苦,但舅舅从来不对外人抱怨,宣泄过自己的苦,即使是对自己的亲生大哥也一声不吭,自从舅舅的妻子离家出走后,父亲好几次想帮舅舅照顾浩浩,但舅舅总是笑着拒绝了,在舅舅看来,自己的孩子还是应该由自己来照顾,任何外人,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也不能取代浩浩在他心中的地位。舅舅只顾将生活中遇到的所有苦水往肚子里咽,也许在他看来,这并非苦难,只是生活遇到的一种不寻常的常态,他在这种常态的考验下,已经逐渐习惯,就像他习惯坚持每天从山下一直小跑到三百多米高的山上,他似乎要用自己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抵达内心的穹顶,这一切只能由他独自完成,旁人帮不上任何忙。尽管我佩服舅舅,但并不想成为他,舅舅在生活中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但他这种过度地负责任和无条件地付出,就像心甘情愿让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
时光流逝,转眼我已经长到二十多岁,此前对舅舅的所有记忆仅仅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时代里,在那段记忆里,他的身材,面貌,性格我都无比清晰。后来听自己的父母说,舅舅坚持锻炼的身体最终并没能够顶住生活穹顶之上的重压,骨肉被压垮,思想被压垮,连同灵魂也被压垮。寻根究底,最根本的原因也许是由于浩浩。一个人的一生要经历诞生,成长,成熟,衰老,死亡。而是诞生那刻,当人还是以婴儿的形态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要经受外界各种天灾人祸的考验,才能睁开眼睛,迎来到达人世的第一声啼哭。但浩浩,尽管他闯过了第一关,却最终不幸没能闯过第二关。
浩浩还是永远地告别了人世,对于这个庞杂的世界而言,浩浩的离去微不足道,但对舅舅而言,浩浩的离去等于失去了整个世界。
在我看来,浩浩的离去也许会让舅舅悲痛不已,但未曾是一种终结,对浩浩更是一种彻底的解脱,从此,浩浩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会再遭到任何歧视,他会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从此,舅舅再也不用那样拼命地锻炼身体,这一刻,他突然就抵达了自己内心的穹顶,也完成了一段艰难的行走。
舅舅的脑海中永远留存着那个弱智却纯真的婴儿,带着他走完了短暂的人生。舅舅有一种错觉,那位离家出走的女人的子宫就像浩瀚无垠的宇宙,舅舅甚至感觉这个婴儿从诞生到不幸离世,好像从某种程度上也诠释了生命能以很慢的速度抵达宇宙的穹顶。那种速度要走一生,也能以很快的发展速度抵达宇宙的穹顶,那种速度令人措手不及,甚至因过早地离开而感到悲伤。舅舅就属于后者。
但这一刻,舅舅终于在梦境和现实中停下了一直奔跑的脚步,此后,他收到了妻子寄过来的一个戒指,那是在结婚时,他送给妻子的,再后来,通过熟人打听,他知道妻子已在他乡异地重新结婚生子,他并没有责怪妻子做出这个选择,因为当年弱智的浩浩让这个女人无法抵达内心的穹顶,她只好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行走,如今她也抵达了自己人生的另一个穹顶,这未曾是一件好事。
舅舅没有再婚,在这之后,他独自守着那个家,在每天晚上望着窗外茫茫的夜空入睡,在他的梦里,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穹顶,那里有妻子和浩浩的身影,而他只有在梦中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没有任何阻碍地抵达,那里还藏着他最欢乐与最悲伤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