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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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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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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红叶,守着青山的秋

霜降已过,正是一年中红叶最盛的时节。银花河湾的红叶又深了些,踩着新落的叶片往水草管护站赶,今年的巡秋比往年慢了半拍。当地老人总说,这河岸的红叶是 “山神的胭脂”,每到秋深就往山坳里匀着艳色,连河水都染着几分暖意。

路过洛峪村时,初升的太阳刚漫过洛峪岭的山梁。万道金光顺着山脊倾泻而下,轻轻铺在银花河的水面上,水波荡漾处,阳光碎成一片片裹着柔光的金箔,顺着河水流淌向岸边,悄悄裹住青褐色的鹅卵石。村里的老人常念叨,早年没有水泥路时,这些光滑的鹅卵石是村民铺路的好材料,家家户户门口的石坎台阶,都藏着从浅滩捡来的 “河魂石”。浅滩旁,两只白鹭在河畔漫步,时不时相互啄触喙尖——去年巡林时还少见它们,今年水草茂盛,这些水鸟倒成了常客,亲昵的模样格外引人注目。

过了洛峪村浅滩,水流拐弯处,山阳八景之一的孤山昂首矗立在银花河畔。四周山槐、栎树虽已换上浅黄、橙红的秋装,却衬得整座山愈发挺拔。山崖上斜斜探出一株黄栌树,红叶要么打着旋儿落在翠色草丛里,要么轻轻挨在松针上晃荡,红与绿相映,鲜亮又雅致。一阵山风拂过,松枝轻晃,红叶翩跹飘落,连河面上的光影都跟着漾了漾,整座孤山便成了一幅会动的山水画。

沿银花河往下走,湘子店村的轮廓从秋林里露出来。同行的李哥忽然指着路边柿子树笑:“老话讲‘立秋核桃白露梨,寒露柿子红了皮’,今年的柿子,比往年更红!” 我笑着应下,望过去,满枝艳红缀在秋林间,成了村里最亮的景。

目送柿树渐远,车子绕了几个弯钻进梅子沟,抬眼间,满山红叶顺着山脊映入视野。穿过梅子沟攀上梅子岭的刹那,天地骤然换了妆容 —— 满山红叶像被秋霜点了火,酱红混着褐黄从公路往山坳里层层铺展,热烈里藏着静水深流的沉静。慢下来才发觉,梅子沟的石人就立在红叶崖边,安安静静望着我来时的方向。一片红叶恰巧落在掌心,其脉络里裹着秋阳的余温,暖得能焐热指尖。

忽然记起刚到林场工作那年的这个季节,也就是四年前的这个季节。梅子岭也是这般满山红透,只是那年的红比此刻鲜亮许多,像把整个秋天的光都揉进了叶子里,燃得热烈。今年雨水多,黄栌林水肥,减少农药使用后昆虫增多,叶片营养更充足,红叶红得早却颜色稍浅,我特意在巡山日志里记录着红叶变色的时间节点,一年年对比着山林的细微变化。那石人约莫十丈高,衣袂似被秋风轻轻撩起,昂首朝西边望去,眉目间藏着化不开的期盼。老张曾说,老一辈护林人都讲,这石人是守山的神,如今一片红叶落在它肩头,倒为这份跨越千年的守山执着,添了抹暖意。摸出手机翻相册,四年间,石人的姿态从未改变,唯有崖畔的红叶,在生态管护的年年坚持里,悄悄换着深浅。

顺着梅子岭的山路继续前行,车子缓缓驶过满山红叶间的山道。中午时分,终于抵达水草管护站。驻站的老张连忙迎上来,递过一杯热茶,冒着白气的茶面上,飘着些许金黄的山菊花。“今年蜡烛山的红叶,比去年红得早。” 他笑着说,指了指墙角堆放的树苗支撑杆,“前几日巡山还给蜡烛山下的小树苗绑了新杆,就盼着它能好好成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那座形似蜡烛的山峰,孤峭地立在秋日山峦间。山体峻峭挺拔,层层红叶包裹着山体,远远望去,真像一截燃得正旺的红蜡烛。山顶青松笔直挺立,墨绿色枝叶在秋风中轻摇;山脚下,“守护绿水青山,争当生态卫士” 的横幅迎着风舒展,仿佛在热情招手。

一路踏着红叶前行,忽有诗句漫上心头:“年年枫叶皆相似,岁岁识君亦如旧”。原来并非秋景复刻过往,从前总觉得巡林的日子裹着平淡重复的外壳,是我忘了放慢脚步,忘了俯身去读时光写给每一季的秋韵——今年的红比去年深半分,今年的风比去年更轻柔些,每一年都有不同的景致。往后再踏过这方山水,总要多留片刻:听山风裹着旧事漫过耳畔,看红叶把新秋的故事写在脉络里。

原来所有的守护,都藏在慢下来的时光褶皱里,红叶守着山岭的岁岁年年,我们守着草木的朝朝暮暮,生活大抵亦是如此。指尖轻触那片曾落在掌心的红叶,脉络里仍凝着秋阳的余温,每道叶脉都是水土涵养的印记,藏着银花河浸润的湿润,裹着洛峪岭风拂的轻暖,把山林一年年的生机与变迁,细细刻进纹路里。回到城里,我把红叶夹进常翻的书页。叶片虽干,指尖触到脉络时,秋山的暖意仍会漫上来 —— 想起银花河的水波、湘子店的柿红,也想起梅子岭的风、石人眼里的期盼。

明年再登梅子岭,要先摸一摸石人肩头的红叶。那棵小树苗该接住秋光了吧?书页里的红叶,该也记下了新的年轮。明年此时,这片红叶应该更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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