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村等雨

天气闷热，一层薄云没能阻隔太阳的炙烤，急需一场雨。

汉江已变成“旱江”，水位一日日向江心收缩，露出明晃晃的山脚、白花花的江滩。岩壁上的竹子和杉树在暑热中快速失水，枝叶焦黄。

比汉江河床高出700来米的紫阳县白鹤村旱情要轻一些，至少山是绿的，合欢花开得一片雪白，板栗花也很繁盛，像密集的小发辫。

这是乙巳年小满天气，已持续干旱五十多天，全县二十多万亩农作物受旱。紫阳位于大巴山北麓，山高坡陡，土地瘠薄，极易发生干旱、雨涝灾害，县志记载，从明嘉靖七年到民国初期的400年间，至少有23年发生饥馑。当下，现代农业科技的应用提高了农村防灾减灾能力，但是在极端自然灾害面前，像白鹤村这样的山区，依然很脆弱。

让白鹤村党支部和驻村帮扶工作队最不放心的，是600多亩中药材。前两年，包联白鹤村的陕西省文联通过编排文艺节目调动群众干事创业激情，配套项目资金支持种植大黄、黄柏等中药材。

村支书何云安、陕西省文联驻村第一书记徐立波决定到药材种植户覃运前那里看看。这里海拔1200多米，是全村最偏远的住户之一。老覃家种了十多亩大黄，长着比蒲扇还宽大的叶子，密密匝匝铺满一地。他种植大黄四十多年了，专挑沟边的坡地种。“半阴半阳，排涝又耐旱，”老覃说。土脚浅的几丛大黄，四五片叶子已经枯萎了，老覃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过，在这样极端的干旱天气下，他已经拿到了优秀的成绩单。这两年，村上种药材的多了，老覃的大黄也好卖了。以前先把大黄切片、晒干，再送到药材公司；现在药材商开车到地头收鲜的，2块钱一斤，比卖干的划算。价格高就多卖点，价格低就让它长在地里，老覃不急。与大黄相比，老覃种在阳坡的粮食作物就逊色多了。洋芋的枝叶有尺把长，包谷苗不足一拃，它们纤弱稀疏的样子，让土地的棕褐颜色更加显眼。徐立波摸了摸土，烫手。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天边隐隐响起雷声，接着就落起了雨星子。徐立波仰脸看天，头上是稀薄的灰云，一粒雨落在眉角，他的眼皮本能地眨了两下。“来雨了，终于来雨了！”徐立波像是自言自语。何云安说：“这是过路雨，下不了一阵。”果然，十多分钟后，雨就停了。何云安、徐立波沿着湿漉漉的路面下山。

此时，六十来岁的唐志文坐在屋檐下避雨歇气。他今天在给玉米上化肥，过路雨打了岔，还剩最后一绺地。

他问走来的何云安：“明天的雨，不得扯谎吧？”

何云安说：“你放心，天气预报不得错。”

唐志文一直瞅着天气预报，赶在下雨前把化肥施进土里，见潮化掉后利于玉米吸收。

在一组的河沟边，有一片翠生生的庄稼地里。何云安指给徐立波看：“这玉米、洋芋，长得多好！”何云安说，这是张桂诗种的，她是个勤快女子，用泵把河里的水抽起来浇地，庄稼明显比别家的长得高，长得密，长得旺相。

王方翠家的油菜已经熟透了，此时，她请了两三个帮手正在抢收。这场过路雨下得正好，润了油菜荚，不至于一碰就炸，本来就因干旱减产的菜籽经不起糟蹋。他们必须在天黑前收回去码在屋檐下，要是淋了明天的大雨，油菜籽就会生芽。

傍晚的村庄凉风习习，太阳能路灯也亮了起来，收工的人们围坐在一起聊天，享受难得的清凉。

这样的夜晚，能睡个好觉。凌晨四点多，徐立波醒了。他听到河里哗哗的流水，听到轻的、重的，密集的、稀疏的雨声，就像交响乐一般。在漆黑的夜里，他仿佛看到雨水落在大黄叶、包谷叶、洋芋叶上，渗进土地皲裂的缝隙。

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