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岛三记

  “寻宝”月牙湾

船行至渤海湾深处，远远望见一抹青灰色浮在水天一线间——那便是我为之向往的鱼岛。说是“岛”，其实更像一片随潮汐起落的沙洲，涨潮时只露几丛芦苇，退潮后才显出全貌，像被大海随手丢在浪里的一块碧玉。

登岛的木梯架在浅滩上，梯脚浸在水里，一群银闪闪的小杂鱼围着梯柱打转，像撒了一把流动的碎银。刚踏上滩涂，脚下的泥沙便“咕叽”一声陷下去，带着海水的凉和湿土的腥。向导老戴说这是“活滩”，每一粒沙都裹着海藻和贝类的残骸，踩上去软乎乎的，却不粘脚，像踩在刚揉好的面团上。

沿着滩涂往岛心走，芦苇荡越来越密。风穿过苇叶的缝隙，“沙沙”声里混着水鸟的啼鸣。忽然，前方的芦苇丛“哗啦”一声响，一只白鹭振翅而起，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苇叶上，滚成一串晶莹的珠子。向导示意我们蹲下，拨开苇秆望去——十几只白鹭正站在水洼里，长喙轻点水面，倏地叼起一条小鱼，脖子一扬便吞了下去，动作快得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岛心藏着一汪月牙形的水湾，当地人叫它“鱼窝子”。湾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沙粒，一群巴掌大的鲫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我们坐在湾边的礁石上，向导从包里掏出几块饼干，掰碎了撒进水里。瞬间，鱼群像疯了一样涌过来，水面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有的鱼甚至跃出水面，溅得我们裤脚都湿了。

午后潮退，滩涂上露出了无数个小孔。向导老戴说这是花蛤的“家”，只要在孔边轻轻一挖，就能摸到肥美的花蛤。我们学着他的样子，拿着小铲子在滩涂上“寻宝”。刚挖了几下，就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拽出来一看——是只拳头大的花蛤，壳上带着褐色的花纹，像是老树皮的纹路。不一会儿，每个人的小桶里都装满了花蛤，沉甸甸的，带着海水的重量。

临近傍晚时，我们准备返航。夕阳洒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一片金黄。鱼岛渐渐变小，芦苇荡还原成青灰色的一线，水鸟的啼鸣随着风渐行渐远。原来海并不总是汹涌的，在这温柔的一角，藏着一座满是宝藏的小岛，藏着一群不怕人的鱼，藏着一滩能让人惊喜的泥沙。这趟鱼岛“寻宝”，不像游山玩水，倒像闯进了大海的“秘密花园”，每一步都踩着意外的收获。

    渔家晚餐

老戴的家就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是座矮矮的石屋，院角种着几棵石榴树，枝头挂着红彤彤的果子，像一个个小灯笼。厨房的土灶上坐着一口大铁锅，老戴的爱人往锅里添了半锅海水，架起木柴烧起来。火舌舔着锅底，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起小泡时，她把我们挖的花蛤倒进锅里，盖上木盖，只撒了一把从院角摘下的紫苏叶。

“不用放别的调料，”老戴一边添柴一边说，“这花蛤是海和滩涂养的，自带咸鲜，紫苏叶去腥味，吃的就是它的原味。”话音刚落，锅里就传来“噼啪”的声响，是花蛤受热后张开了壳，那声音像极了春天里竹笋破土时的脆响。掀开锅盖的瞬间，一股鲜香扑面而来，白花花的蛤肉嵌在褐色的壳里，紫苏叶的清香混着海水的咸鲜，馋得人直咽口水。

我们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抓着花蛤往嘴里送。蛤肉紧实而柔嫩，咬一口，鲜香的蛤汁瞬间在舌尖炸开，先是海水的清冽，再是贝肉的甘甜，最后是紫苏叶的淡香，一点不觉得寡淡。老戴的爱人又端来一碟蘸料，是用蒜泥、香醋和本地的小米辣调制的，花蛤蘸着调料，除去了淡淡的海腥，多了几分辛辣的刺激。老戴的儿子小海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两条刚钓上来的小黄花鱼，扑到我们面前说：“叔叔阿姨，我钓上两条鱼来，请你们煎着吃！”

    小海的期盼

都说海边长大的人，从小带有海的野性，其实也不尽然。他们除了有坚韧不拔、不惧风浪的勇气外，还有着海岛人宽厚待人、热情好客的品格。

饭后，小海拉着我们去海边的礁石上“赶小海”。此时潮水刚退，礁石缝里藏着不少宝贝——小海螺吸附在礁石上，用手指一抠就能下来；小螃蟹举着钳子躲在石缝里，一碰就横着身子往里钻；还有些透明的小虾，在水洼里游来游去，像一串串流动的玻璃。才五六岁的小海便懂得许多海洋知识，他不单教我们认识些不知名的贝壳，还帮我们辨认什么是“猫眼螺”，说这种螺的壳口像猫的眼睛，里面的嫩肉烤着吃最香。我们跟着他在礁石间穿梭，手里的小桶很快又满了，裤脚被海水打湿了，也不觉得冷。

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礁石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小海坐在礁石上，小海坐在礁石上，脚边的浪花来了又退，打湿了他的裤脚。“我爸爸是船长，每次出海，妈妈就站在这里等。”他说着捡起一块贝壳，往海里扔去，涟漪一圈圈荡开，“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把船开的最远。”一会儿，他又给我们讲鱼岛的故事：“我爷爷说，以前鱼岛可大了，后来海水上涨，岛就变小了。但是每年夏天，还是有很多鱼儿和鸟儿来这里。我长大了一定像爷爷和爸爸一样，守着这海岛。”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一对黑宝石，明净而透彻。我相信，小海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返程时，夜色已经降临。渔船的灯火在海面上闪烁，像一颗颗流动的星星。回望鱼岛，它已经融进了夜色里，风里传来海鸟的啼鸣，像是在跟我们告别。手中小桶里，老戴送的花蛤吐着泡泡，像在诉说着大海的秘密。还有小海送的猫眼螺，壳上斑斓的花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原来，真正的旅行不只是看风景，重要的是遇见像老戴夫妇一样守着原汁原味的鱼家人，像小海一样继承着父辈教诲、爱着这片海域的童心。他们把日子过成了海的模样，平淡却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