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牧（吴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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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作献给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
一
桔红色的黎明
当你驾驶着自家锃亮的路虎
轻松滑入十里长街的车流
当你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
从容不迫地打开驯良的“笔记本”
当你和父母散步
娓娓谈心在惬意的风景
当你牵着爱人的手
靓丽了公园杨柳依依的幽静
当你在华灯初放的广场
把激情交给舞步优雅的弧线
当你卧在席梦思温存的怀抱
刷着永远都刷不完欢笑的抖音
当你为了辅导孩子完成那哲人般深沉的家庭作业
拧开浅绿色的台灯
你，可曾想过
这岁月静好，竟是那无数先辈的鲜血或生命
播下的种子，在八十年的阳光雨露里
发芽、生根、长成？
你，可曾意识到
我们今天这浑圆的和平，一如五月的晨风
竟渗满昔日民族深重的苦难和殊死的抗争？
二
“九·一八”——一个黑色的日子
柳条湖惊天动地的巨响
悍然把古老的东方大国推进灾难的渊薮
面对蚁聚的强盗
机枪的狂吼、大炮的轰鸣
东北成建制的军队被不抵抗的严令
抽掉了脊骨，千军万马拖枪而逃的惊恐
创造了人类战争史上的奇闻
你，马占山
奉命于危难之间，宁可承受军法处置
宁可让日寇的恫吓，化作手中纷飞的纸蝶
也要履行守土的本分
你，在黑土地上
毅然吹响全国第一声抗战的号角——
你，指挥决死求生的英雄们
让日寇的嚣张，在一次次
阵地战、白刃战中渐次凋零
你们甚至用老式的步枪
击落了敌人狂轰滥炸的铁鹰
江桥，全长不到八百米
是如此普通
江桥，却又那么幸运地
见证了日寇立体化炮火下
卫国将士的智谋和英勇
嫩江河畔的赤血
是中国男儿首赴国难的巍巍军魂
你，杨靖宇，一个来自河南的
铮铮铁汉，率领热血的褴褛之群
在白山黑水坍圮的天空下
纵横驰骋起正义的风暴
一次次把日酋的美梦捣为齑粉
此刻，枪声已经稀落
雪花，静静抚摸着战友红松般的遗体
有什么好谈的呢？就用最后一粒愤怒的子弹
同敌人的胸口交流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无非是被
凶残的敌人剖开腹部，并不得不
对那些充饥的棉絮、树皮和草根深深致敬
肉体可以被消灭
而永远不能被消灭的
是你为山河而战的碧血丹心
你，一个威震敌胆的东北赤子
令穷凶极恶的强盗也哀叹——
“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
其实，你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
但，你却是敌人的梦魇
不抗日，毋宁死!似乎只有杀敌在林海雪原
才足以释放
你白桦般的坚韧
你，赵一曼，一位红衣白马的巾帼
利诱酷刑下，你柔弱的身子涅槃成
世界上最坚硬的铁。就义前的遗言
流淌着一个年仅三十一岁的母亲
对爱子最细腻、最柔软的叮咛
罪恶的枪声里，一个女中豪杰的血
喷洒出来，忠烈，高贵，洁净
——青山为证
三
卢沟晓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卢沟桥上的枪声早已沉寂为
远近人家司晨的鸡鸣
而五百零一头沧桑的狮子
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七月七
隐忍和良知被肆意挑衅
凶恶的太阳旗遮住和平的晨曦
二十九军将士奋勇地站在历史的浪尖
对日寇发出回击的雷霆
本应运筹于帷幄的将军——佟麟阁
却身先士卒，冲杀在一线
你是将军，更是战士，是一头怒吼的雄狮
邪恶的子弹咬破你的腿
你带伤指挥石与石、水与水的血拼
直至最后，头部涌出的鲜血
汩汩染红“马革裹尸”的誓言
和已被战火灼穿的衣襟
哦，赵师长登禹
你全身戎装，背上
斜挎的那把镔铁大刀的红缨
像一团火焰在跳跃
你当年千里投军的赤诚
又仿佛诉说着
喜峰口夜袭日寇的荣光
那个复仇的夜晚
你和你的大刀队，除了大刀
每人一把驳壳枪，五颗手榴弹
臂上缠一条白毛巾
闪电过处，无数强盗在睡梦中
顿成无头孤魂
在南苑，你和你的弟兄们
俨然提刀上灞桥的关圣
那“顺风势成扫秋叶
横扫千钧敌难逃”的神勇
让祖传的刀谱上血性奔腾
一颗颗倭寇的头颅
遍地滚动着耻辱
祭奠那些无辜的亡灵
你，虽未能避过阴谋的伏击
但你强忍剧痛扭身
回望的微笑，闪亮诠释了
“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
你就是中国抗战青史上
一把最骄傲的大刀，即使倒下
成为墓碑，也要在月光里
时常响起杀敌的铮鸣
——青山为证
四
淞沪战场的硝烟
在苏州河畔徘徊
一波强攻在野蛮的叫嚣中
有如洪水退去
日寇的狙击枪又开始点名
谢晋元，你主动请缨的豪言
是“九死一生”的最佳注脚
你率领壮士们痛击敌人的呐喊
震撼着河流的悲愤
你们有的只是儿子，有的还是
丈夫或父亲
难道年轻的双眸
竟不渴望立于未来芬芳的花丛？
四百二十余人的孤军，对外号称“八百”
难道竟不懂什么叫“寡不敌众”？
但，为了守住上海滩这最后一块尊严
你们一一饱蘸对家人的深情
写下遗书。二十岁的敢死队员陈树生
腰际捆满烈性炸药
纵身跃入敌群
用惊天动地的巨响
践履使命
十四岁的女孩杨慧敏冒死送来的国旗
次日在朝曦辉映的四行仓库楼顶
猎猎飘扬着隔河民众的热泪
四天四夜的生死较量
点燃了华夏儿女心中的一堆火——
不会亡，我们的中国！
每一块断砖都在燃烧
每一片碎瓦都在颤抖
滕县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血腥
凶神恶煞的野兽上来了
此时此刻，你反倒异样地平静
像一块染血的岩石，你不慌不忙
从烟盒拿出一支纸烟
用身边不屈的战火点燃
最后一次品味家乡
轻蔑的目光掠过兽类
又望了望身边倒伏的战友
破烂军装、草鞋、土枪和大刀
与敌人的飞机、大炮、坦克拼杀的
悲壮，一一浮现，凝固
出川路上备受冷落，数九寒天只能
身着单衣的情景，一一浮现，定格
突然，你豹子般跳起来
向敌人猛烈射击
把最后一颗子弹
留给了自己
一缕青烟飘过你的枪口
瞬间，“王铭章”三个字成为
川军铁血征途上最真实的
缩影
湿润了历史的眼睛
——青山为证
五
万家岭的每朵白云
都向我提起过你
万家岭的每个山头
都向我诉说过你
万家岭的每棵树、每茎小草
对我讲起你的故事时
都满怀崇敬
甚至每朵无名的野花和至今犹存的
每条战壕、每粒锈蚀的弹壳
对我讲述那次让国人扬眉吐气的
围歼战，无不流下自豪的泪水
中国的天空阴暗了太久太久
幸而有你，以卓绝的胆识
一举荡开沉重的雾霾
难道不是吗——
长沙古城无法忘记你掷地有声的话语——
“击退日寇乃国家之福
否则薛岳自杀以谢天下”
拳拳大义感动了民族的良心
难道不是吗——
新墙河，捞刀河，浏阳河
哪条河不流淌着你的坚毅？
大云山，幕阜山，岳麓山
哪座山不屹立着你的沉稳？
难道不是吗——
犁路为田，牺牲一季春花
哪一处泥泞不昭示着你的自信？
诱敌进入“天炉”
哪一道街、哪一条巷不是你
熔化侵略者的正义之焰？
难道不是吗——
“撼山易，撼薛家军难”的
仰天长叹，成为你不朽的佐证
难道不是吗——
“精忠报国”，岂非万里江山
馈赠于你最恰如其分的冠名？
呜咽前行的江轮上
一位山东籍的军人
伤痕累累地睡着了
静静地枕着壮烈与无愧
两岸，你九死一生翼庇的百姓
头顶 敌机疯狂的嚣鸣
冒死为你送行
风，把含泪的目光
远远地牵引
哭泣的浪涛，仿佛低诉着
你来自襄阳十里长山
血与火的阵地，一位集团军总司令
身中七弹的生命被折断了翅膀
最后的时刻，你仅留下两封遗书
你的天空有的是飞翔的思想
对家人，却没有片言叮咛
梅花山的梅花开了八十余度
每一瓣都绽放着
你念念不忘的国家与民族
你，就是上将张自忠——
一只翱翔于历史天际的雄鹰
二战中殉国的最高级别将军
——青山为证
六
当枪口喷尽最后的火舌
当最后一枚手榴弹在敌群
开放出绚烂的花朵
当狼牙山的石头高到不能
再高，你们深知
自己已经抵达这战斗人生的峰顶
欣慰地，远眺一眼
大部队和群众安全转移的方向吧
你们仿佛听见
汹涌的九曲黄河滚滚的奔腾
面对步步紧逼的日寇
你们笑了，没有半点遗憾
毅然决然，在悬崖边
站成五座丰碑
把不屈的信念深深刻进
筋骨，融入激荡的血液
让纵身一跃化为闪电
瞬间照彻用脊梁丈量的深渊
整座狼牙山轻轻晃动
一阵阵松涛，气贯长虹
一条清澈的溪流
名叫左权，从湖南醴陵的乡村
流来，淌过黄埔军校的峥嵘
淌过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淬炼
淌过长征的艰苦卓绝
蜿蜒进巍巍太行
变得博大，坚强，雄浑
在这里
简陋书桌上的那盏油灯
多少次深夜注视
你把苏联军事理论完美嫁接于
抗日战争的烽火
诞生出游击战和伏击战的利刃
在这里
你协助彭总运筹帷幄的忙碌
镌刻在王家峪百团大战的指挥所
你在黄崖洞荡涤日寇的雄姿
惊叹了太行山最高峰的朵朵流云
在这里
你和妻女聚少离多，为了弥补
你用一个男人特有的铁骨柔情
浪花轻诉般给她们写下人间至爱的
十二封信
在这里
十字岭最后的战火
燃烧着你指挥突围的呼喊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炸
把你三十七岁的激昂河流
干涸在三晋殷红的大地
而你始终如一的流向
被染血的石头挽留
被浩瀚的森林收藏
被热泪盈眶的炊烟传颂
——青山为证
七
一九四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
中国战区日军签降仪式
锁定“三九良辰”
黄河的水变清了
长江的浪变暖了
这一天，云霞破晓，艳阳普照
清晨的鸟鸣
早早叫醒了每一扇迎新的窗子
怒放的金菊，飘香的丹桂
对每一寸鲜血浸润的山河
表达宽广的热爱
十四个春秋，十四载血雨腥风
洗礼了坚韧的民族
在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监视的目光里
冈村宁次拿起比军刀还沉重的笔
颤抖地在投降书上签字的刹那
古老神州从来没有这样舒畅和秀丽
一纸降书很轻很轻
但，凝聚着中华儿女破碎的尊严
一纸降书很重很重
让三千五百万英灵
含笑九泉。听，中国辽阔的原野上
牧童的笛声
又开始悠扬久违的祥和与纯真
——青山为证
八
风说：终于结束了！忘记它吧
这本来就是一场梦，一场漫长的恶梦
雨说：这是一座举世无匹的炼狱
让中华民族凤凰般浴火重生
雷说：这是一段千古不朽的传奇
多少英雄儿女的壮举就是挥写的笔
电说：这是一首荡气回肠的史诗
荷马也感叹，自愧弗如——
近百年来，这是反抗列强侵略的
唯一一次完胜
硝烟散去，历史尘封
但，和平鸽嘹亮的哨音
响彻蓝天的同时
蠢蠢欲动的战争幽灵
时现时隐
走进新世纪的人民——
我们怎能忘记
“靖国神社”牌位前旺盛的香火
袅袅青烟勾画出鬼的狰狞
我们怎能忘记
钓鱼岛水域日舰的虎视眈眈
我们怎能忘记
那些政客与台独分子勾肩搭背的身影
我们怎能忘记
这个罪恶的国度
连教科书都要别有用意地篡改
这究竟包藏着怎样的狼心？
可是，我们有的同胞
却敢于身着日军军服招摇过市
或在小车上贴一面散发血腥的膏药旗
难道，你竟忘了
谁用武士刀劈死了爷爷？
谁用三八大盖枪杀了父亲？
难道，你竟忘了
谁在淫笑中让姐妹蒙尘，死不瞑目？
谁用熊熊烈火让遮风挡雨的祖宅
痛苦痉挛着变成荒坟？
我们并不是要刻意保鲜仇恨
但，仇恨有时却能激活清醒
我们歌唱善良
但对那些视善良为懦弱的兽类
决不容忍！八十年风云变幻
复兴号早就穿过晨雾的轻纱
北斗导航的根系已在太空活泼地延伸
辽宁舰的甲板上，旋转的雷达警惕注视着
可能侵入的每一朵乌云
威风凛凛的东风导弹蛰伏于发射井
是随时起飞的钢铁雁阵
尽管如此，我们有什么理由
抹去那十四年刻骨的伤痛？
我们有什么资格
以追逐幸福的名义
把那一路的惨烈与歌哭封存？
八十年前狼烟四起的土地
以及这广袤土地上让人一次次
从睡梦中霍然惊醒的喊杀声
苦难而辉煌
——青 山 为 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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