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这里要说的这个图书馆，是某中学的一个图书馆。

李雅琴在这图书馆里已工作两年了。到了她这一年龄，直觉时光像生了飞毛腿儿一样，她真正体会到了“日月如梭，光阴似箭”、“时光如白驹过隙”之类说法的含义。眨眼就是两年啊。两年来她感受颇多。

李雅琴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在教学一线一干就是三十五年。她堪称一位好老师。业务能力强，又有着高度的责任感，对学生负责，对每一节课负责，关爱每一个学生，不仅向学生传授科学文化知识，还重视培养学生的“三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正确性。她内敛、低调、韬光养晦、不事张扬，多年来，一贯不计名利、默默无闻、脚踏实地、任劳任怨、辛勤耕耘，称得上一位辛勤的“园丁”，用自己的心血与汗水浇灌着祖国的花朵，使他们成为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人才；连年在高三任教、且担任班主任工作，跟勤劳的蜜蜂有一比，跟勤勉务实的老黄牛有一拼，却从不叫苦叫累，为高校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优秀学子。看到自己的学生纷纷升入理想的大学，那是让她比什么都快乐的事情，那些苦与累瞬间都化为乌有了，心中唯有幸福、欢悦、与甜蜜。如果用一种花卉来形容李雅琴的话，那就是兰花——深山幽谷，兰花静静地绽放，静静地散发着独特的馨香，静静地美好着。李雅琴就是这样的！她工作，她努力，她不遗余力地绽放、绽放、绽放。李雅琴最喜欢、最欣赏的花卉也正是兰花，她也正是以兰花的品质来要求自己的，一向秉持“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是第一要务”的原则，并努力践行。她不喜欢掺和那些个纷纷纭纭的人与事，人来人往、是是非非、这呀那呀的。莲的清雅与高洁也是她所崇尚的，并在俗世的生活中尽力依此为自己的行为圭臬。她的辛苦付出，她的学生们记得；她忘我的工作，明月与星子们知晓。而她自己呢，内心也获得了无比的安宁与踏实。

多年来，积劳成疾。由于身体原因，两年前，她不得已才从教学一线退了下来，当时，她已五十六岁。女教师五十五岁即可退休养老，按说，她早该退休了，可她却响应国家的号召，毅然决然地延迟退休五年，至六十岁。一下子要离开付出了自己青春洒下了自己心血与汗水的校园，她还真是舍不得。她还要为教育事业发挥余热啊。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学校安排她到图书馆工作。这也正和了她的心意，与书为伴她求之不得！李雅琴内心深处一直都埋藏着一个文学情结，有一个美丽的文学梦想。这下好了，可有时间看书了！她心下大喜。在她的想象中，图书馆该是个安宁、静谧、祥和的所在，再适合读书不过了。左不过，有老师来借书、还书，给其办理一下业务罢了，那自然不会影响什么，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她本是个喜静之人，静静地看书，静静地阅读自己喜欢的小说、优美的散文、绝妙的诗歌，之于她，不啻是人间一大快事。这里也定会是个纯净明朗之地，没有了世俗的那些七七八八的是非往来、鸡毛乱飞，没有了那一切乌七八糟的人与事，有的是：书！书，多么的好！多么单纯、朴素、真诚、明净！在这里，任你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任你酣畅淋漓地汲取知识的琼浆玉液；任你乘着思想的翅膀在金色的文学的天宇里随意驰骋翱翔，天高地阔、天蓝云白、微风习习、阳光澄澈……李雅琴记得，当时，在得到学校新的工作安排之际，她激动、欢喜、感恩盈怀、心潮澎湃，她早已心驰神往，早已是身未动而心已至图书馆了。

让李雅琴没想到的是，学校图书馆竟是这样的一副样子！不仅不是什么清净的地方，反而是一个“热闹非凡”之所。

她算是看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摩擦、就有矛盾、就有纷争、就有是非、就有争夺，就有……

显而易见，图书馆原是学校打造的一张名片，是学校的一个门面。怎么说呢？无论上面什么人来学校视察工作，校领导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会把他们领到图书馆来参观一番——这图书馆是校领导脸上的粉，是校领导头上的花儿。往往学校一把手亲自出马，给人引路、指点、介绍、讲解，毕恭毕敬，殷勤备至。图书馆每每一得到通知，就得赶紧做准备工作，时刻恭候待命。本来已经打扫过卫生了，处处都显示着洁净、一尘不染，可还得再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扫一个过儿——拖地、擦桌椅、抹窗玻璃……主管图书馆的小中层领导王主任，慌得什么似的，再三再四地强调不能留一点儿瑕疵，更不能有死角，他上蹿下跳、东跳西跳，嘴里嚷嚷着，手臂挥动着，这儿那儿……反正，此时他看哪哪儿都不顺了他的眼，似乎都有可能出问题。他最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心眼儿又小得像针鼻儿一样，常常是拿不起也放不下。他唯恐哪一点儿没做到位，惹了校领导不满意、不高兴，从而影响了他的所谓的“仕途”，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小小的乌纱帽掉了地儿。有人在背后就撇凉腔了：“也就露水大点儿的前程，搁住吗？嘁！”嘴角一撇，眼一翻白，很是不屑了。王主任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听他惊乍道：“浇花儿了吗？水要浇得足足的啊！”谁大声回答道：“都浇过了，不能再浇了！”王主任又发话了：“给这些绿植的叶子上都洒些水，使它们都精精神神的，看起来更加的青翠、更加的清新，让领导眼睛一亮，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都快行动起来啊，快！”于是，大家拎洗涤液壶、灌水、洒水……洗涤液用完了，那壶变废为宝，就成了我们的浇花水壶。说起来，这些个绿植、花木、花花草草，到目前为止，总有一百二三十盆之多，大大小小的盆子、罐子、缸子，高低胖瘦不一，形状、款式各异，大的有半大水缸大小，小的如饭碗。这图书馆里哪哪儿摆放的都是，有花满为患的意味了。有时候有些东西，并不是越多就越好啊。譬如：你头上带花，一朵，好看；两朵，也好看；三朵，也还可以；带一头花，试试，还美吗？不知道的人，首次造访图书馆，想比还会误认为进了花房呢。对此，在图书馆工作的这几位老教师无不觉得有点儿过火了，这是图书馆啊！书，才是主角！花花草草理应起个点缀作用，烘托个气氛，优化个环境，让人赏心悦目也就是了。可是呜呜泱泱的如此繁多芜杂，真是有点儿喧宾夺主了。况且，每天浇花都是一个负累！你还甭说，这养花还真是一疙瘩功夫，生虫子了，须捉虫子、灭虫子；该施肥了，就得施肥，肥多了少了都不行，得拿捏好那个分寸。李雅琴有时就恍惚了，自己这是在图书馆工作吗？分明就是个花农啊。可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用说，这一定是校领导的旨意了，不然，谁会有这样的权力？人家就是要整这么多花木来，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去？你只有服从的份儿。王主任盯着那几大盆花木看，一脸的遗憾、惋惜，就听他喃喃自语道：“你们要是现在就开花该多好啊！也给咱图书馆添添光彩，给我长长脸！有钢，你们可倒好，就是不往刀刃上用！没人来时，开得那叫一个热闹，这有大领导要来了，你们却都蔫头耷脑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这几株花木，一旦开花，总是开得如火如荼，花朵大而色泽艳丽，还香气馥郁，最是博人眼球。李雅琴觉得王主任说这番话可真是好笑。就有同事不无戏谑地笑着接茬道：“它们是花，不是人啊！怎会听人的命令？人家有人家的原则，是要遵循时令的呀，时令没到，还就是不开！任谁来了都不好使。”大家都笑。王主任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妄想里，对这位同事的话似乎听而不闻，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自说自话。他总想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以获取校领导的好感，尤其一把手的青睐。

事情也常常是这样，办公室通知说，来视察的领导们上午九点左右将莅临图书馆，于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李雅琴他们，自接到通知起，便开始支应着了，如箭在弦，单单恭候着领导们大驾光临，心里难免还惴惴不安。可是，等呀等，等到十一点也不见个人影；十一点半，下班时间到了，走还是留？总让人难以决断。如果下班走人了，人家却又来了，哪还不惹下事端！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啊！那就还是等！十二点，午饭时间到了，办公室才再次通知，领导们太忙了，今天不来了，改天再来。这样的事屡见不鲜。领导们往往还就是这样的率性、洒脱、自由、无拘无束。人家忙啊！日理万机，难免计划赶不上变化，理解、理解、理解万岁。大家一直攒着的一口气儿一忽儿就泄了，就像皮球被戳了一个大口子泄气那样，而心里难免有那么点儿失落、怅惘——白准备了不是？

李雅琴自到图书馆以来，觉得自己还真长了不少见识。

图书馆除了时不时地要接待上面这些来检查工作的领导外，还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接待工作要做。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外加体育组，十大教研组，为了引起校领导、尤其一把手的注意，每周一次的教研会，都竞相在图书馆召开。似乎在这里召开，他们的教研会质量就格外高上去了，教研会就特隆重，就不同凡响了。其实，花架子，换药不换汤。更有高一高二的学生要在这儿上阅读课。高一高二每个年级都有四十多个班，每班每周要在图书馆上一节阅读课，读其老师指定的书目、或者自由阅读。这样以来，图书馆的工作日程排得就异常的满，上午四节，下午四节，几乎每天都是如此。往往，一节课，有四个班同时到场阅读，两个大阅览室，学生们每每都坐得满满当当的。这还不算，还有什么语文组的诗朗诵、英语组的演讲比赛、数学组的脑筋急转弯，五花八门，都纷纷在这里举办。其他几个组一看，你们能搞活动，咱们就不能搞了？看你们能的！显得有多么积极似的，那咱们也不能落后啊！于是，挖空心思，搜索枯肠，想名目、找由头，以使活动不落入俗套，使活动鲜、奇、又紧扣教学的宗旨，依此吸引校领导的关注，从而赢得校领导的赞誉，哪怕一个欣悦的眼神儿呢。对此种种，校方无疑是肯定与支持的，校老一领导就发话了：图书馆就是学校的服务部门，为师生们做好服务工作乃是图书馆一干人等的本质工作，所以，无论师生们举办什么活动，愿意在图书馆举行，图书馆都要热情地提供场地，热忱地为之服务，断没有拒绝之理。

这图书馆哪还是幽静之地？哪还是汲取知识的伊甸园？哪还有书的馨香呢？只有了人的浊气！每天都闹哄哄的，熙来攘往、纷纷扰扰、乌烟瘴气。这是李雅琴来之前绝没有想到的。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学校的图书馆原来是这么个样子。

图书馆王主任，三十来岁，正是事业上升期，精力旺盛，志向高远，因此，对工作极其认真，也极强负责任，可就是十分的小肚鸡肠。他经常三令五申地要求老师们恪尽职守，决不能擅自脱离岗位，不能迟到、早退，上班时间，绝不能在校园里瞎晃荡，或在操场上健步走锻炼身体，“别人都在上班、在工作，就你清闲？成何体统！领导看见了，怎么想？影响太坏了！”说着说着，王主任的声音就提高了几个分贝。“有啥私事儿，如果离了你，那事儿还就办不成了，万不得已，那你就请假，但是，必须得是书面假条，微信，我是断不会批的！”王主任在年级里担有课，年轻人嘛。不过，他一有空闲，就会到图书馆来，一双眼睛探照灯一样，查看有谁没在岗位上，一旦发现少了谁，怒火立即攻心，气咻咻不耐烦地问，谁谁谁干啥去了？自然，有打掩护的，他自是不信，恼恨恨阴沉沉地来那么一两句：“这上班哩！还当是逛菜市场，想来来想走走？自由散漫！”嘴里还唧唧哝哝，距他近的人听得分明：“等着吧，攒够五斤算一炮儿！”搞突然袭击式的查岗也是王主任惯用的手段。他恨不得自己生有传说中的“千里眼，顺风耳”，时时监控着他的员工们的一举一动、及言论。他有个特点：往往不当面指责个谁、批评个谁，也许，不好意思吧，在这里工作的几乎都是五十多岁、快该退休的老教师，有的，他上高中时，甚至还亲自教过他。抓住了谁违反了他所制定的图书馆规章制度，攒够了五斤，他总会背后把那个谁说得很不堪，阴阳怪气的，一脸的不齿，批得人体无完肤、一无是处。那嘴叫一个毒与狠！可是，当面呢，对那个谁，却是另一副面孔，一脸温软的笑，哥呀、或姐呀的，叫得亲热极了。对他这样的做法，李雅琴就很看不惯，小小年纪，怎能这样呢？两面三刀、装神弄鬼、真真假假、表里不一！她挺讨厌这样的人的。其实，这样的人，谁不讨厌呢？谁不喜欢并崇尚“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襟怀坦荡”之人呢？

王主任还爱开个会，为了迎合学校，他规定每周一上午八点钟准时例会。可是，图书馆能有多少事情可安排？他没事找事、没话找话，找来找去，还就是那几件事情、那几句话，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地说，这次例会是这样，下次例会还是这样：浇花儿、打扫卫生、整理图书——“看学生把书给弄乱成什么样子了！你们都没看见吗？”他很有点儿气愤——清理书架上以及犄角旮旯里的蜘蛛网、无论什么人来、无论来干什么事，都要做好接待工作，服务好……“唔——，还有什么来着？”王主任蹙着眉头想，想呀想，半天不语。看他这个样子，李雅琴总会不由得想起南宋大文豪陆游的诗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不是嘛。雅琴下意识地摇头，在心里就苦笑了，也有那么一点儿鄙夷。王主任最终也没想出什么来，只好作罢，抬起头：“嗯，就这几项吧。”仰脸看墙上挂的钟表，才几分钟的时间，分针跟没走似的，只恨那几句话的不顶讲、不济事，压根没占去多少时间。可是，这样就散会是绝对不行的，至少也得开一节啊，再不然，也得有三十分钟吧。不然，领导会怎么看？——他总是害怕、担心自己给领导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怎么办呢？这还不容易，扯闲篇呀！王主任就起了头儿，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漫无边际，有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更有学校的是非短长、张三李四王麻子的可笑“典故”——大家就“咕咕咕咕、咯咯咯咯”地笑，欢快、惬意、且冷嘲热讽。真应了那句老话：“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也有国内大事、国际风云，有天文也有地理……大家遂都活泛起来了，活泼泼的，不单单是王主任，几乎在座的每个人都成了聊天高手，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自然，脱略形骸、没心没肺的笑声也不断飞扬。因此，每次例会，真正有用的话语，枣核儿解板儿，没几句（锯），百分之九十的都是闲言碎语、胡连八扯，都是废话、胡话。李雅琴就觉得很是浪费自己的时间，看书？耳畔有如此的聒噪，跟炸了窝的山雀似的，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很难看进去。有一次例会，雅琴实在难以忍受，断然提议：“王主任，咱们还是少说点儿闲话，先干活儿吧。”王主任，因兴奋、欢愉，一张脸红扑扑光亮亮的，看着李雅琴一时似乎有点儿蒙了，干活儿？这不是大煞风景嘛，没看见大家都正说得热闹吗？没一点儿眼力劲儿，真是！王主任冲口而出：“不慌，不着急，大家伙儿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说会儿话，无妨，无妨啊，呵呵呵……”王主任笑着，又起了新的话题……他确实是正在兴头上，拦都拦不住。雅琴就无语了，还能怎样？只得熬着、耗着、奉陪到底呗。时光一分一秒白白地空流，流走就流走了，这一生再也不会有这些光阴了，任你再是可惜、心疼，也毫无办法。有时做人真的是挺难。

除了每周的例会，平素里，王主任发现了什么问题，总立即召集人马开会，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并及时解决问题。反正，他一到图书馆来，就总能找到问题，例如：哪株花草该浇水而没有浇水呀，哪棵绿植生虫子了，该怎么处理呀，哪个死角蜘蛛网还在堂而皇之地悬挂着，咋就看不见！书又乱得不成样子了，咋就没人整理？诸如此类……临时会议上，王主任总忍不住要大发雷霆，吹胡子瞪眼，声如滚雷，振聋发聩：“不要小看了这些问题！不要认为这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区区小事，知不知道，见微知著、以管窥豹、一滴水能见太阳？这说明了什么？还不是表明‘一个人究竟有没有责任心、责任心到底强不强、有没有主人翁精神’吗？……”办公室里很静，一个个，要么有着华发的脑壳、要么有着两鬓斑白的头颅、还有的甚至是头发全白了的脑袋瓜儿，都默不作声，低垂了头，或者扣手机，或者打瞌睡。看到手下们这种状况，王主任更是来气：“咋都不说话了，嗯？看你们一个个这态度！玩手机的给我放下！打瞌睡的给我清醒点儿！我本不想说难听话，可你们，唉……”王主任端起了茶杯，一口一口地喝水，润嗓子，办公室里就响起了“咕噜、咕噜、咕噜”的声响。王主任放下水杯，换了声气，缓了、也柔软了些：“要我说你们什么好呢？都一把年纪了，该退休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不要老抱着在这里混日子的想法，站好最后一班岗才是正事、才是要紧的，应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余热啊，千万不可晚节不保，遭人耻笑……”王主任嘚吧嘚吧地说，想必在座的早就听不入耳了，什么“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什么“晚节不保”，上纲上线也就罢了，还用上了这样的一些个说辞！一个乳臭未干、黄嘴叉子还没退的雏儿，岂不是有点儿口无遮拦、口不择言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小小的会场上有了窸窸窣窣的不和谐的声音，那谁干咳了一声，那谁鼻子很响亮地吸了两吸，还有那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李雅琴看到，那谁跟谁坐在一起，互相对视了一眼，嘴角那么一撇，很是不屑了；还看到，这里年龄最大的赵老师，头发那是全白了，白头翁一个，下意识地摇了摇他那白头。可人家王主任是领导啊，大小是个官儿，是官儿就得有当官儿的样子，还就是这样的率真、这样的任性了！发起怒来，不管不顾，想咋说就咋说，怎样解气怎样来，大放厥词，胡乱撂一通，管你接受了还是接受不了呢。他还偏偏常常像天兵天将一样突然降临图书馆，呼呼啸啸刮一阵大风，飞沙走石、山呼海啸、天昏地暗，然后旋风一样地离去，留下人心狼藉一片。

对于他这样子，李雅琴不知怎么总为他担着一份儿心，曾经拐弯抹角很委婉地给他以提醒，可他却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很不以为然，甚至还流露出了很不耐烦的情绪。毕竟，忠言逆耳啊。

不知怎么，每当王主任红头胀脸、语无伦次对他们发脾气时，李雅琴总会想起年级主任贺主任，不禁要把王主任跟贺主任相比较一番。李雅琴还在一线上课的时候，就挺佩服贺主任的做派和为人，“贺主任可真会做人啊！”她不止一次这样在心里感慨，也不禁跟要好的同事如是赞叹，自然，没有人不附和不赞同的。当然了，贺主任刚开始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能做到级主任这个位置，自然是离不开他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也干出了一定的成绩的——人家所带的班，每次考试，其成绩在同年级同科评比中，无一不是数一数二的。当然了，要想上去，光靠这个是远远不够的。有一个从底层爬上去了的领导私下里曾如是说：“光干是不行的，你还得会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宣传自己、不动声色地标榜自己，不然，那你就只会干活儿了，那就做你的老黄牛好了。”人还说了：“最重要的，要想上去，你必须得贴近领导，跟领导拉关系，有事没事在领导面前晃，在领导身边蹭，且投其所好，先当孙子……”这都是人家的经验之谈啊。贺主任是聪明人，自然是一点就醒，且很快上道，并谙熟其道、游刃有余，想方设法与领导套近乎，讨领导的欢心，不遗余力地敷衍、周旋、卖乖，甚至也不惜使用“虚与委蛇、拍马溜须、阿谀奉承”之类的手段。功夫不负有心人，贺老师最终修成正果，摇身一变成为贺主任。不过，有一点儿太值得称道了，人家贺老师上去了成了主任，却依然能保持一个“平头百姓”的本色，人跟以前一样，一点儿架子没有，反而更低调、内敛了，也更亲和。在校园里，无论见了谁，不要说是老师们了，即便校工、即便打扫厕所的临时工，都亲亲热热、客客气气地跟人打招呼；对年龄大的老师，人贺主任总是一口一个某老师地叫，很是尊敬了。哪像有些人？一旦爬上去了，立马虫就变成了龙，鸡就变成了凤，尾巴就翘到天上了，下巴颏也抬高了，两眼也长到了额头上，只看见上面，再也看不到下面了。李雅琴记得，曾经有个老师在竞选中层领导时发言说：“我一旦有幸被选上了，我立马会改变自己原有的作风，绝不会是现在这么个样子，我会向领导看齐，我会严肃、庄重、认真起来，我会……”平素里，她最是一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之人，也真诚、也好爽、敢说敢做，很能伸张正义，为了老师们的利益，屡屡在校领导面前据理力争。在同事们中，人缘一向都是蛮好的。大家听她这么一说，会场里立即就有了一片嘘声，嘲讽、鄙薄、耻笑，互相笑闹着说：“看，谁变蝎子谁叮人。”可不是嘛，有太多这样的人了，一旦上去得了势，就变成蝎子了。

真的，像贺主任这样的人挺难得的。无论何时人都是笑嘻嘻的，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李雅琴就从没看见过，贺主任啥时候脸上有一星半点的阴霾、愁云、不悦，就觉着，何主任似乎就没有丁点窝心的事一样，好像就没有一点儿烦恼似的，他的世间，好像总是晴空万里，艳阳天！李雅琴就唏嘘慨叹了：人家贺主任咋就这么有涵养？咋修炼的，这是？咋能做到啊！自己就不行！活了半辈子了，还是无法很好地控制、隐藏、或掩饰自己的情绪，恼了谁、恨了谁、讨厌了谁、不喜欢了谁、跟谁不对付了，脸上立马就流露无遗。哀叹：自愧不如！李雅琴佩服贺主任的还有一点儿：人家贺主任召开年级例会，从来都没有像王主任那样大声地吼喊，时不时的还训斥个谁，贺主任总把讲话的声音控制在很是适当的分贝上，不高不低，娓娓道来，柔柔的，却又不乏韧度，听在耳朵里舒舒服服。于是，大家就乐意洗耳恭听。会场上秩序井然，既严肃认真，又透着丝丝缕缕的活泼劲儿。正是贺主任的人格魅力，把同事们都给凝聚在了一起，他带的团队向来都是团结的、和睦的、奋进的、是充满活力的、也是斗志昂扬的。他不仅对下属们亲切和蔼，身为级主任，他更是严格要求自己。他深知：火车跑得快，全凭火车头来带。他总是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每天都早到晚走，带头苦干。他不仅抓年级的全面工作，他是学物理的，还像以前一样亲自带了两个班的物理课，如以前一样，成绩丝毫不含糊，是物理组老师们的榜样，也是大家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老师们都看在眼里，谁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谁不打心眼里佩服呢？谁不受到鼓励与鞭策呢？都是有脸面的人啊，自己的本质工作就是教书育人，做不好的话，还有何脸面见人？谁不撸起袖子加油干呢？争先恐后，你追我赶……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严谨、认真、和睦、团结、又发愤图强的团队，在全地区的统考统评中，该年级的成绩屡屡出类拔萃，战绩赫赫。

现在还是说说我们的王主任吧。除了好大喜功、易怒、小心眼儿外，人特别喜欢听好话，喜欢戴高帽子，喜欢别人的恭维，喜欢别人的趋奉、讨好、别人的谄媚阿谀。每当这时，他总情不自禁地“嘿嘿嘿嘿”地笑，太快意了，他这是！飘飘然了，忘乎所以了。

这不，图书馆还就来了这么一个主儿，时常把他给捧上了天，总是把他给捋得每个毛孔都是舒服与惬意的。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学校大名鼎鼎的小胡，不，老胡。光阴似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小胡也一把年纪了，五十多岁了，已变成了老胡。可是，性格丝毫没变，跟当初一样，如刀！甚至变本加厉。正如老话说的那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老胡名叫胡改英，这名号在学校那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一直以来可都是学校有名的“搅屎棍子”一根、“斗鸡”一只啊！“斗鸡”，这个雅号之于胡改英可真是再贴切不过了，两者，不仅外形酷似，更有内涵的高度契合。看那斗鸡，精巴瘦，梗着脖子、昂着头、通红着脸，梗梗梗梗，无时无刻不躁动不安，一肚子火气似的，周身似都迸发着一种怒气加戾气，其宿命就是搏斗啊，随时都会冲上角斗场，一决雌雄，拼个你死我活。胡改英，小个子，干巴瘦一个人儿，刀条脸，肤色焦黑，凸嘴暴牙，嘴一咧到耳根，再露出两颗大虎牙，鬼似的。整日也都是火气冲天，霍霍霍霍的。哪个部门有了她胡改英，哪个部门算是倒了血霉了，就甭想安宁了。当初，不知是说起来方便、省事，还是怎么着，说起她，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小胡”，也有教职工不无诙谐与嘲弄地称她“小虎”。人发起疯、动起怒来，可不就像一只老虎？猛虎下山，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还有谁？小虎嘛！”说的人跟听的人就都笑了。谁不知，她胡改英就是个“事儿妈”“事儿精”“惹事儿阎王”！

胡改英师专毕业，学历史的，最初到学校来的时候，也上过课，可是总跟学生弄不到一块儿去，火爆子脾气，像吃了枪药似的，看学生几乎没有顺她眼的，心里生出无限的怨气与厌烦，吵学生、骂学生、甚至动手打学生，一说两不说，拿起书本照着学生的脸就扇；课也讲得不怎么样，照本宣科，老和尚念经，学生睡倒了一大片，她就又气又恨，火爆子脾气就又上来了……一发脾气，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又如大河解冻，滔滔东去，一泻千里。一节课也就不说事了。学生们对她的课的评语：“发脾气课。”他们自然愤怒啊，时不时就把她给轰下讲台。他们看到她来上课就头疼，有时干脆把教室门给反锁了，把她拒之门外。在她被学生几次轰下讲台、几次拒之门外后，学校停了她的课。从此，她就再也没有登过讲台了，而是在后勤部门打杂。她气不过，故作不屑地说：“姑奶奶倒轻省了！嘁，有什么了不起！”

胡改英素来怀疑一切、打击一切，像患了“疑心病”似的。她那疑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戒备与提防之心又极强。她没有一个朋友，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她一奶同胞的兄弟姊妹，甚至不相信她的生身父母，更不要说同事了。在她看来，人人都在给她挖坑、给她使绊子，人人都是她的陷阱、她的地狱。她，独行侠一个，一颗心冷如冰、硬如铁、狠如刀。她又像章鱼那样，浑身上下都是敏感的触手，一旦认定谁冒犯了她，便会全力以赴、发了疯一样、不要命地与之死拼、死磕、死缠、死斗……这个时候，她又恰似胡蜂中极其凶猛的金环胡蜂，撵着、追着跟人吵，嘴里不干不净，穷追猛击，锲而不舍，人躲都躲不及，非要把人置于死地再踏上一脚而后快不可。反正，无论跟谁吵架干仗，人家胡改英无一例外都是最后的赢家，就目前来看，学校真还没有哪个教职员工能与人胡改英匹敌呢。拿她的话说：“老娘是谁！还就这个秉性了，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个张三李四王麻子不成！”想想，碰到这样的人，你还能怎么着？还不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人胡改英还是骂人的高手。骂起人来，那张嘴钢刀切萝卜一样，机关枪扫射一般，啥难听骂啥，啥叫人痛心骂啥，骂得那个鲜、那个奇、那个歹毒，保准你闻所未闻，也保准你会气个半死。人真可谓污言秽语的顶级大师，垃圾语言的发明创造者！她骂人的样子也挺吓人的：真如斗鸡！梗着脖颈，红头胀脸，两眼恶狠狠地冒着毒火，要把人吃掉似的，整个人就像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药桶、炸药包。正因为她自己困囿于她那魔怔一样沉重的疑心中，便常常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某个倒霉的谁，随心所欲、横冲直撞、不管三七二十一，污言秽语，暴戾恣睢、劈头盖脸又源源不断地便向那个谁砸去……那架势，有谁能招架得住啊！那血盆大口，吃了大粪一样，又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瞪着眼说瞎话，那根本就是一张“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是一张“把煤炭由黑说成白”的嘴！又肆无忌惮地喷粪。人说“众口铄金”，老师们无不说：有胡改英那样的嘴，一人口，也定能铄金！

学校摊上这么个“混世魔王”，怎可能不是学校的大不幸，教职员工们的灾难？老师们无不摇头叹气，能怎么着？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敬而远之！可是，往往不知怎么一回事，你就惹了她！她胡改英之于学校、之于老师们，实在是就像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一样啊！

胡改英这样的人，谁会稀罕呢？自然是没有哪个部门愿意要的！她就是一个危险人物、危险分子啊！不止让人讨厌、嫌恶，更让人心生忌惮。几年下来，学校的几个职能部门——办公室、教务处、政教处、总务处、三个年级综合办——人都一一待过了。每到一个部门，她无不搅得人家天昏地暗、鸡犬不宁、鸡飞狗跳。跟同事们摩擦、冲突不断，动辄吵吵骂骂，甚至大打出手。部门领导人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她的话：“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算个屁！”不投心思了，立马变脸，指着主管领导的鼻子，大吵、大叫、大嚷、大骂，这个时候她分明就是朝天椒加炮仗的混合体，“噼噼啪啪”一个劲儿地炸响，又辣又火爆。领导们无不败下阵来，气得浑身打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在该部门实在混不下去了，她就拍拍屁股走人，换个部门，临走依然傲气十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恶狠狠地再来一句：“气不死你们，一群猪！”

之所以，去年暑假后开学，胡改英来了图书馆，这不是又在高二年级组综合办待不下去了嘛。同事同事，跟人家吵了一个过儿，正副两个年级主任，也跟人各干了一大架，她还咋有脸在那里混？寸步难行啊！于是，她去找了学校的一把手——校长。她再清楚不过了，她几乎没什么地方可去了，还有个学校图书馆不曾涉足。她便向校长提出自己的诉求：一定要去图书馆。此时，她就又成为一条变色龙了！变色龙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身的颜色，从而更好地伪装隐蔽自己。在校长面前，她一改以前飞扬跋扈、强硬、凌厉、唯我独尊、天下第一的骄横样子，而变成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高二年级组两个级主任跟教职员工们，如何如何沆瀣一气排挤她，怎样怎样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挤兑她、跟她过不去，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挑她的毛病、找她的茬，而她呢，总是怎样伏低做小、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计报酬、认认真真，一心扑在工作上……她实在是很伶牙俐齿的，且绝不怕昧良心颠倒黑白而遭天打雷劈！还说什么，她身体原本就不好，一直以来都是带病工作的，高血压、心脏病、胃病、胆囊炎，脾脏、肾脏也都有问题，腰疼——椎间盘突出，腿疼——风湿性关节炎，还有颈椎……说，年龄不饶人，一过五十，这身子就像老房子一样哪哪儿都是透风漏气的，看着像个人儿，身子骨却早已是羸弱不堪了，又动情地、泪眼婆娑地说：“还望校长多多体谅民情啊。”顿一顿，给校长戴高帽子：“知道校长是心怀慈善之人，悲天悯人，看下属在水深火热中，校长大人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吧。”说着便抽抽噎噎，“呜呜呜呜”地哭起来了。可是，她猛然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说，而校长始终绷着一张严肃的脸，不知在想什么，此时，仍然无动于衷。但是，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管怎么样，必须把校长拿下来，非让其答应自己的要求不可。于是，她再加一把火，故作像是自言自语、且透着心灰意冷的意味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这把人给逼急了，那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呀！走投无路了，还不是死路一条？”这段说辞，还真是有着什么魔力似的，在校长心里“哐哐啷啷”地直响。对于胡改英这个人，校长不是没有耳闻的，最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最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眼中揉不得丁点儿沙子的人，考虑事、做事都相当极端，偏执、阴郁、又暴戾……校长也想了，自己也快该退居二线了，得罪她这样的人还不是自找麻烦？真是给你玩出个什么花样来，自己还不就得吃不清兜着走了？自己安全着陆才是关键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此，校长也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答应了胡改英的要求。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得知胡改英这个“鬼魅魍魉”、这个“祸害精”要来他们图书馆工作，无不忧心忡忡，别提心里有多晦气、多膈应、多不舒服了，有人就很是嫌恶、很是排斥地说了：“她怎么来了！”有人不无担心地接茬：“这图书馆以后还不遭殃？还会有安宁日子吗？”又有人提议说：“咱们干脆联名上书，坚决不要她！”有人还算比较理智：“校方的意思，板上钉钉的事，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去？”还有人说：“以前听说胡改英除了会吵架还很会来事，我还不信，这下看来此言不虚啊。这学校还不是人家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去那儿，在那儿又不行了，再换……这想来图书馆了，还就来了。”……不管大家怎么说，胡改英还是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图书馆，人一副趾高气扬、扬眉吐气的样子，还有窃喜、傲横、与不屑一顾，分明在说：“老娘是谁呀！还就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了，你们谁又能怎么着吧！”不过，在图书馆她显见得改变了做派。她也寻思啊：这图书馆可是自己在学校能待的最后一个地方了，在这儿再待不下去，还能去哪儿呢？自己可就没地方去喽！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啊！再回过头，去曾待过的且被自己闹得一塌糊涂的地方，还不成为笑话而被人讥笑？还不是四面楚歌？自己的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呀！她审时度势，于是就有了这般的小心思、小计谋、小手段、。

首先，对主管图书馆的王主任，她极尽巴结之能事。王主任，一个小年轻，接任图书馆主任一职也才刚刚两年，在图书馆工作的这些老师们，他们的年龄无不比王主任大得多，年长个二十多岁的大有人在，不仅是他的前辈，可以说还是他的长辈，因此，他们都纷纷叫他“小王主任”。可人家胡改英呢，偏偏一口一个王主任地叫，叫得那叫一个甜腻。无论王主任何时在场，她都活灵活现的，一张嘴子咋那样会说！巧舌如簧，口灿莲花，说得王主任一张脸笑得像花开一样，一颗心像喝了蜂蜜一样甜美。说，王主任不仅人长得帅，工作能力又强，年轻有为，对工作尽心尽责，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看把这图书馆管理得多么的井井有条，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领导啊！哪像有些中层看把自己能的！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开会时，无论王主任说了什么，她都会像应声虫一样，说：“是是是，对对对……”声音不大，但足以使王主任听到，自然也落进了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于是，王主任的声音就更响亮了。只要王主任在场，人家除了嘴上功夫，还很会表现，眼面活儿做得那叫一个足！往往跑得跟个小妖儿似的，就她眼中有活儿，又是浇花嘞、给花儿捉虫子嘞、施肥嘞，又是整理书目、报刊、杂志嘞，要不就是擦桌子、抹凳子、拿起拖把拖地，其实哪儿还有灰尘！这些大家都早已做过了。于是，王主任眼里、心里、嘴里就有了胡改英，时不时地就表扬那么几句：“看人家胡姐干得多好！真格有主人翁精神呢！都学着点儿呀。” 除此之外，人胡改英还有别的讨好卖乖的伎俩呢，人时不时地会小小地贿赂王主任那么一下，偷偷给王主任送个茶叶什么的，说王主任还给学生带着课呢，难免口干舌燥，要多喝茶水啊，保护好嗓子；王主任喜欢抽个烟、喝个小酒，人胡改英也投其所好，送烟送酒；甚至给王主任送蔬菜。是这样，王主任嫌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经常自己开火烧菜做饭，且乐此不疲。人家胡改英说，这菜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吃不完随手就给主任拎来了。其实，那些菜没有不是她很有心地从菜市场买来的。她家是有个小院子，但她养了两三条狗，还有几只猫咪。那院子里哪儿种有一根菜毛儿啊。胡改英可谓把小王主任给敷衍了个风雨不透。王主任毕竟年轻，才混了个小中层，还不曾被人这般重视、这样抬举过，尽是他巴结了别人，看人家脸色行事，而今被胡改英这样迷魂汤灌着、甜果子喂着，有时他还真找不到南北了。他是太受用了。

但是，对同事们呢，人胡改英那就是另一副嘴脸了，也就是以前的老样子！她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她那一贯的架势就拿出来了，大喊大叫、大嚷大骂、披头散发、撒泼耍赖，鸡毛蒜皮的事，必要闹它个天翻地覆、翻江倒海、昏天黑地。来了俩月不到，图书馆里四五个老师，除了一个老师生病住院继而在家休养外，胡改英跟他们都吵了一个过儿。他们都曾经是一线教师，大都由于年龄大了身体原因才退了下来，之前都连年在高三任教、高三班主任，曾是学校的中流砥柱，给学校立下过汗马功劳。赵哥赵老师，是学校有名的老好人一个，脾气好，德性好，见人一面笑，总是乐呵呵的，从没跟人发生过口角，眼看就要退休了，临了临了，却让胡改英给他弄了一出子。他还就纳闷了：不知怎么一回事自己就冒犯了她胡改英。要知道，自从这个“火药桶”来到图书馆，他可是一直小心谨慎地避让着的呀。胡改英一贯的先声夺人，一声比一声高地嚷嚷，嘴巴头子又快，赵老师说一句，她说十句都不止，甚至，赵老师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骂赵老师“老糊涂蛋”，说：“人老了，大概脑子也坏掉了吧！” 声色俱厉道：“那就赶紧回家治脑子去啊！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只会碍人眼！”赵老师气得，血压呼一下子就升上去了、心跳也过速了、一张脸煞白。可胡改英呢，依然故我，高声大嗓地叫嚣、骂骂咧咧，说：“死，有什么了不起！老娘还就不怕啦，大不了姑奶奶偿命就是了！”——她提起自己，不是“老娘”就是“姑奶奶”。直气得赵老师捶胸顿足，一连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长吁短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直觉自己颜面尽失，一世“英名”被毁。可人家胡改英呢，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不是一般的心理强大！一转脸跟没事人一样，一样的大吃大喝、大嚼大咽，在学校食堂跟买饭师傅谈笑风生，人正常上下班，照旧恭维王主任，在王主任面前又说又笑，整个图书馆都响着她的朗声高腔。大家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正是人家的一贯作风啊！我就是要你生气，气死你！而自己呢，就是要高兴、开心、欢快！也是，像她这样的人，整天跟人吵架，不这样，还怎么活下去啊？或者，压根就是以吵架为乐呢。

但是，最初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家没有不震惊的：这人咋这样呢？也太奇怪了吧！特殊材料制成的吗？怎会这样子呢？说吵，吵；说笑，笑，咋就能做的到啊！

那一次是跟李姐李老师吵架，是她来图书馆后的第一次吵架。李老师是这几个老师中的组长，这是上一任主任定的，小王主任接任后，懒得变更，继续起用李老师做组长。李姐对胡改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作风早都看不惯了。王主任在时，看她表现得那样！眼疾腿快手勤，一张嘴跟抹蜜了似的，尽把好听的话往王主任耳朵里灌。王主任一走，她就由龙变成了虫，变成了无脊椎软体动物，整晌坐在办公室里抠手机，看看笑笑，笑笑看看。那天，李姐实在看不过去了，声音就有点儿生硬、语气也带了点儿火气，题名道姓大声说道：“胡改英，你也到大厅前台值一会儿班，替换替换人，俺们已值了大半天班了，现在有点儿事要去办！”胡改英一听就毛了，火药桶立即爆炸，大声嚷嚷，她一嚷，嘴就不干净了：“你算老几啊！阿猫阿狗都指挥起老娘来了，老娘还就是不往前台坐，又能怎样！”李姐气得一时气噎喉堵。人家胡改英还很会抠字眼、抠理，常常是无理强占三分，得理了那就绝不会轻易饶人。她高声叫嚷、口口声声说：“上班时间，你去办私事就有理了！”说：“叫王主任来评评理！”紧接着又说：“不！王主任那算什么官儿，要找就找老一校长去！有人敢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眼看上阅读课的学生正在陆陆续续地到来，带班老师业已来了一两个，李姐不想事态扩大，传出去，自己脸上也无光，毕竟是吵架，占理不占理，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的；又自觉自己的不争气，眼泪直往眼眶外溢出，悲愤而大声地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眼泪哗哗哗地就淌了下来。大家就劝胡改英，得了，得了，到此为止吧，学生们、老师们都来上课了，这吵架的事还是不外扬的为好啊。李雅琴遂也劝道：“看，姐都哭了，给姐道个歉，说句软话，不就啥事没有了……”雅琴想的是，大家还得在一起做事，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得太僵了，多尴尬呀；再说，都是同事嘞，何必整个鱼死网破，甚至置人于死地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将就一点儿，忍让一点儿，和和气气，对彼此不都好吗？谁知，胡改英一听，不等李雅琴把话说完，两眼一瞪，厉声道：“你少来这一套！一面倒，充好人。我不道歉！凭啥我道歉！我又没错！以后我还再也不搭理她了呢！”那口气重的，一句一句，都恰像了用着狠劲儿朝地面砸砖头。大家都面面相觑，雅琴心中也一咯噔，这人咋这样？软硬不吃，好歹不分，真有点儿不通人性似的。以前，听说过胡改英，知道她钢牙利爪、胡搅蛮缠、无事生非、事儿不断，可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并不是怎么了解，今天之事，雅琴深感这人还真是跟一般人不同，很异类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李姐哭着跑向了一个房间，在场的人谁能想到呢？人胡改英竟“咯咯咯、嘿嘿嘿、呱呱呱”地笑起来了。任谁不惊愕呢？刚刚还在吵架呀！这咋就能笑得出来呢？真就这样高兴、愉快吗？转换得也忒快了吧，电视换频道似的，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这样的人世上还真是少有！

原来，这是人家胡改英惯用的妙方啊。

跟人吵架正是人胡改英的家常便饭，跟李姐吵了、跟赵哥吵了、跟张姐也吵了，就四个人，这还剩了李雅琴。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得了的。火星溅到谁身上谁疼，很快，李雅琴就真正领教了胡改英的厉害。

雅琴，生性温婉，文文气气，优雅，娴静，最是人畜无害，总是与物为春、与人为善，历来秉持“以和为贵”的做人原则。即便这样一个人，胡改英也免不了与之发生龃龉、争吵。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上午，浇花，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大大小小一百多盆儿花木浇完，也花去了差不多半个上午的时间，李雅琴心里就有点儿不悦，自己计划读的书今天一点儿还没读呢，这来了，就是浇花，觉得很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顺嘴就说了一句，语气上难免有抱怨的意味：“这是图书馆，又不是花园，也不知道买这么多花木干什么？”胡改英一听，就炸毛了，声音一下子就高起来了，语气如刀似剑：“你什么意思？王主任让买的！学校让买的！我也只是跑跑腿儿而已，这出力还不讨好了，不是！你今天还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李雅琴忽然想起来了，这些花木大部分是经胡改英的手操办而买回来的。记得，那一次，说是一个大领导要来图书馆参观，校方授意图书馆再进一批绿植、花木，一定要把图书馆打扮得漂漂亮亮，以便给领导留下一个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小王主任临时召开了会议，很郑重地宣布了买绿植、花木的事宜，说一定要大大提升图书馆的环境，使其看起来不同凡响……话音还没落地，胡改英就主动请缨，说，她可以全权负责此事，她家里就养了许多花花草草，说，她跟这城郊大大小小的几家苗圃的老板经常打交道，没有她不熟的。小王主任一听，笑呵呵地说：“那敢情好，这事就全仰仗胡姐了，拜托了！在这里多谢胡姐了，还请胡姐费心劳神啊。”胡改英忒笑了，那张大凸嘴那么一咧、扯到了耳根，暴牙尽显，再加两颗尖利的大虎牙也暴露无疑，真如青面獠牙的厉鬼似的。李雅琴看到了，心头一凛，下意识地赶紧垂下了头，目光躲避。结果是，图书馆旧貌换新颜了，大领导却放了鸽子，根本没来。此时，雅琴心想坏了，自己这可不就戳了她胡改英的马蜂窝了！真是防不胜防啊！她是真不愿跟人吵架，一把年纪了，吵吵个啥？吵架百害而无一益，只会气大伤身，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这也没有什么事儿啊！于是，赶紧说：“你消消气，我真是没别啥意思，别想太多了。”胡改英根本不听，一味地大声嚷嚷：“啥？老娘想得太多！明摆着，你难道不是在说，我胡改英从中得到了多少好处，牟取了多少暴利吗？”动不动就老娘、姑奶奶的，雅琴一噎，又赶忙说：“谁是这个意思啊！这哪儿跟哪儿啊，这也太离谱了！”胡改英哪里肯听，更是暴跳如雷，也更加咆哮：“姑奶奶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胡改英要是牟取了一分一厘之利，就不得好死！就五雷轰顶！甭认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伙人是咋想的！老娘也不是好惹的，不是吃素的！”雅琴又低声下气地说：“这事全怪我，尽管说者无心，我收回我说的话，权当我没说。”胡改英依然不依不饶：“你说得倒轻巧！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能收回吗？屙出的屎你还能吃进去了？”雅琴又恶心又气愤，气得肝疼心颤的，这简直就是一个吃大粪的污秽不堪的畜生！李雅琴在心里发泄着自己无法遏制的愤怒。胡改英还在咄咄逼人，得寸进尺，气焰更加嚣张，更加过分：“不然，冤枉了我，往我身上泼粪，就死恁一家！”李雅琴的心猛然像被深深刺了一刀，想起白发苍苍的老母，平白无故遭到如此的毒咒，一颗心生疼生疼的。面前的这哪里还是人？根本就是个魔鬼！跟魔鬼这一不通人性的货色有什么可说的？“忍”字，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心在滴血；忍，咬紧牙关，忍下来，忍住喽。说的越多，越是深受其辱。雅琴想到这便走开去，暗自思忖：让她一个人跳独脚舞去，发泄发泄，发泄完了，没劲儿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吧。岂料，胡改英厉声喝道：“想走？没门！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还就不行了！”追着、撵着雅琴嚷嚷。雅琴气恼又无奈地回道：“你要我把啥说清楚啊？”胡改英胡乱叫嚣着，一张嘴早已不干净了：“少给老娘揣着明白装糊涂！嗯……老娘早就看不惯你了，就你会做人，就你人缘好！算什么东西！哪门子葱！看书、看书，看个狗屁书！顶个屁用！故作清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我呸！”她狠狠地朝地面啐了一口，穷凶极恶，道：“看着你温婉又和蔼，不言不语的，本想着你人不错，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骨子里都是看不起老娘的，时时憎恶、厌弃着老娘。你们都算什么东西！老娘还就俗人一个，真性情，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日月可鉴，老娘怕个谁！……”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了，这是！还越扯越多，本来是打烂了一个碗，说碗哩，又说到了盆，又说到了坛子，说到了缸……没边没沿了。李雅琴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停留了，她夺路而逃，一下子冲出了图书馆的大门，只听身后胡改英更加抓狂，那咆哮声，狼嚎一般，声嘶力竭，要把图书馆的屋顶给掀掉了……

你可能会疑惑：胡改英闹成这个样子，图书馆里其他的老师们都哪去了？难道都不管吗？他们哪里会坐视不管？得管得了啊！自始至终，他们无不忙着慌着说呀劝呀的，可是谁又能劝得下胡改英呢？谁又能扑得灭胡改英那已经燃烧起来了的熊熊大火呢？到了后来，他们实在没辙，只剩了摇头叹气，眼巴巴看着大火愈燃愈烈。

胡改英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给图书馆的老师们下马威的，图书馆的老师们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惊骇到了。有事是有事，没事还是有事，反正总是得有事；找到了事，就要闹事，她胡改英就要登场了，这是她醉心的舞台，她是这出戏的主角，她要大演特演、大闹特闹，不闹它个人仰马翻、天崩地裂、天塌地陷，她就不是胡改英了。图书馆的老师们，谁的心里不忧戚、不愤懑？有胡改英在这儿搅混，这图书馆还会有太平日子吗？痴心妄想、痴人说梦！谁人心里没有一杆秤：她胡改英也算个人？分明就是一个“鬼怪”！

胡改英就是这样的！奇葩吧，世间罕见吧，谁听了她的那些事不狐疑：这样的人，世上真的存在吗？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啊！她自认为自己行得有多正走得有多端，天下唯她独尊，她就是正义，她就是天理，世界就在她的掌控中，你还就得服了，不服者，试试看！反正，人胡改英看谁谁谁都不顺眼，瞄准了谁，就要寻你的不是、找你的茬儿、找你的事、就要跟你吵嘴干仗，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找回自己；看跟人吵架时她那生龙活虎的样儿，那不要命的样儿，此时，她的生命好似得到了极度的绽放，毋庸置疑，她肯定也得到了极度的快乐。似乎，不跟人吵架，她的生活就是空洞的、就聊无趣味，她的生命就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跟人吵架，她才觉着有存在感，才觉得自己霸气，自己的生命辉煌、灿烂，才觉着自己在好好地、有滋有味地活着。

还用说吗？每次，胡改英发怒动粗，并非有谁惹了她、冒犯了她，有什么火星儿溅到了她身上，实在是：她自带火苗，她本身就是一个大而危险的“火源”啊！

当然了，小王主任把这一切、把胡改英的行径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其实，只要有眼睛，谁会看不见呢？可小王主任却一味地袒护胡改英。不知怎么，提起这点，李雅琴总想起乾隆皇帝与和珅来。乾隆皇帝心里怎不清楚和珅罪孽深重？十个脑袋，和珅也早该掉完了。但是，和珅太会伺候人了，每每把他乾隆侍奉、逢迎得每个汗毛孔都是舒服与惬意的，他已深深中了和珅的“蛊”，太享受和珅的巴结与讨好了，他离不开和珅，他的生活中怎能没有和珅呢？那样的话，生活该失去多少趣味啊！于是，对和珅，乾隆便放任自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和珅便更加的狐假虎威，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也是，谁不喜欢自己身边的狗狗呢？其此，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小王主任也是没办法、头疼呀。遇到像胡改英这样的人，哪个主管领导又有什么锦囊妙计呢？小王主任常常背了胡改英央求图书馆的同仁们，不要跟她胡改英一般见识，要对她再多忍忍、多让让，再多多的包容，千万不要轻易戳了她那马蜂窝。说：“她发一回脾气，那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话儿那样简单？好家伙！跟大河决堤了似的，像火山爆发一样，似十二级海啸发生一般！想必，在座的都领教过了吧。所以，还望大家更加的小心谨慎，做好自己，也管好自己，千万甭惹了她。拜托了！”小王主任垂下头，缓了缓，又抬起头来，说：“不然，还能怎样呢？遇到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咱又撵不走她，只好……”谁苦笑着接了一句：“只好忍气吞声。”王主任说：“还真得这样，为求平安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咋这样呢？”办公室里静谧极了，只有空调那低沉而富有节奏感的嗡嗡声四下里萦绕弥漫着。隔了好大一会儿，小王主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很无奈了。

某学校的图书馆目前还就是这么个样子，这样的状况还会持续多久、何年何月是个头儿，谁知道呢？毕竟前头的路是黑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甚至下一刻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说不定这图书馆的情形不久的将来就会得到一定的改善呢，谁知道呢？但愿如此！

李雅琴在梦中描绘着她理想的图书馆：建筑，并不怎么奢华，在低调、内敛、含蓄、朴素中却透着厚重与清雅之气。图书馆内自有一种庄重、肃穆、温馨、和谐的气韵，并处处弥漫着书的馨香。装满图书的书架，一排排整齐划一地矗立着，自成书的方阵；各种图书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干净、整洁、规范、有条不紊。阅览室，窗明几净，通风与采光皆良好，座椅舒适，软硬适中，氛围安静、宁馨。阅读者在这里定会得到美好的阅读体验的。当然，有绿植，绿植的数量恰到好处，它们不会忘了自己的使命：优化图书馆的环境与氛围。来这里的人呢？都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优雅的书卷气……

李雅琴在梦中笑了，她正在这样的一个图书馆里阅读学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