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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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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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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深处的乡村伤痕

一一中篇小说《牌坊村人家》读后

《牌坊村人家》是一部叙写中国农村起落曲折发展和农耕社会结构艰难变迁的乡村题材小说,其贯穿着中国江南乡村长达60年历史风云激荡的正与偏、醒与迷、情与怨、爱与恨相交织的两代农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人生命运、家族命运和乡村时代命运跌宕变化的精彩故事。巜牌坊村人家》是打工作家傅建国于2007年创作并发表《温州文学》的一个中篇小说,其后与《命根儿》《打工往事》《雪花巷房客》《奶奶的村庄》等四个中篇一起编成取名为《奶奶的村庄》的小说集,《奶奶的村庄》集中五个中篇小说,个个珠圆玉润精致纯熟,故事情节生动,语言质朴自然,人物形象鲜明活泼,有极深的立意高度,可读可感性强,其中《牌坊村人家》写得更加圆熟玲珑,立意深邃而有高度。本文试图通过对《牌坊村人家》叙事内容结构的扼要解构分析,来简述其主题思想。如有错迕,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贯穿于巜牌坊村人家》小说的第一条叙事轴线为陈天贵与黑牛长达40年的开明与盲从、公允与偏执、清醒与昏迷的对立抗争所构成的恩怨情仇,在长达40年的历史岁月里,陈天贵背负着地主阶级坏分子的沉重十字架,却以清醒的理智和铁臂担道义的胆魄,与作为权执一方的村支书黑牛盲目偏离土地改革政策的行为和“大跃进”砍伐森林烧炭炼钢等违反自然客观规律,展开针锋相对的消极怠工或公开对抗,陈天贵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被黑牛作为重点打压和批斗的对象,或戴高帽游街,或上高台挂牌压斗,或以人身攻击侮辱,或以肉体笞罚凌辱,黑牛把陈天贵搞得身败名裂臭名昭著,甚至还罗织陈天贵种种子虚乌有的罪名,使他两度入狱强制服刑劳改,身心备受摧残折磨。陈天贵与黑牛这对冤家,狭路相逢,互不相让的故事成为《牌坊村人家》小说前部分的核心内容和叙事主轴线。小说后部分叙事内容由20世纪八十年初至90年代末近20年发生在南溪湾乡牌坊村乡村改革与发展的故事内容构成。叙写的主要人物是陈天贵、陈七斤与老支书黑牛、乡长鲍跃进、副县长汪某所构成的双方代表,对农村经济发展和脱贫致富及农特产资源开发所持的不同理念、不同思路与不同发展模式之争执和对峙,这两组对峙人物中,陈天贵与陈七斤作为乡村弱势群体代表和边缘人物,在力量上无法与老支书黑牛、乡长鲍跃进及副县长汪某人这般大权在握的政治强势人物,难以形成分庭抗礼势均力敌的对等力量,小说最后以陈天贵愤怒抗议儿子鲍跃进六亲不认和暴力拆除有500年古牌坊历史文物而自杀来收尾。这部小说还把矿山资源科学开发、历史文化遗产的永续利用作为乡村经济振兴发展的牛鼻子,尤其是把古牌坊历史文物的保护利用升格至重中之重的位置,对历史文化资源的永续利用成为这篇小说的精神思想主题,以此揭开了中国农村60多年农业经济缓慢发展和乡村社会文明嬗变演进的因果循环症结。更为可贵的是,作者还在《牌坊村人家》里以文学作品所秉持的社会批判功能,对村支书黑牛、乡长鲍跃进及副县长汪某等人急功近利思想,以用权谋私的丑恶和罪恶行为进行鞭挞与针砭,揭穿了他们以农民脱贫致富的名义,来乱开矿产资源破坏自然生态环境损害农民的长远利益,以人民至上的旗号来坑害人民的权利,以建设交通公路的借口来讨好上级领导的盲目决策或以权谋私之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拆除珍稀历史文物等等卑劣行为和不正作风。《牌坊村人家》成为一部叙写中国农村60年来起落沉浮曲折发展的变迁史的著作,从中可映照和呈显新中国成立后近50年乡村社会经济发展的历史轨迹。

贯穿于《牌坊村人家》小说的第二条叙事轴线为陈天贵与冬梅生死之恋的悲壮爱情故事。陈天贵原为南溪湾乡富家子弟,正当他与心仪的美丽善良姑娘冬梅两情相悦,以心相许时,新中国建立了,改朝换代的大转局,使陈天贵家的所有家产、财富和榨油坊,都被政府没收,昔日生活优渥的陈天贵沦为一贫如洗的地主儿,厄运一次次降临到陈天贵身上,游街、压斗、凌辱接踵而至,心身受尽折磨,有一次因陈天贵对一个欺辱他的乡干部略表不满之抗议,陈天贵被以不服新政府土改政策之罪名而入狱劳改。此时冬梅的父母逼迫冬梅与陈天贵分道扬镳,不久后又强力逼迫冬梅嫁一个阶级成分好的贫农,冬梅在百般无奈之下,生米煮成熟饭,冬梅不情愿地意外怀孕,后因丈夫上山打猎时猎枪走火而毙命,冬梅怀孕的胎儿又因心伤情哀而流产。陈天贵劳改刑期满释放回家,此时父母皆已双亡,家中房屋已被分光,陈天贵只得寄住于村口山边几间窄仄阴暗的牛棚房里,冬梅经常夜黑人静的深夜去看望陈天贵,并为他带吃带穿的,还做棉布鞋给陈天贵,两个可怜又相爱的人儿,终于在一个深夜压抑不住情涛如火山喷薄,冬梅怀上了陈天贵的儿子。陈天贵是个乡村知识分子,他对乡村政府组织农民上山砍伐森林烧炭炼钢铁提出抗议,并以怠工抵抗砍伐森林,结果在四清运动中又被送进牢狱劳改。陈天贵在狱中服刑期间,冬梅生下了陈天贵的血脉儿子二狗,二狗后来取名鲍跃进。当陈天贵坐满了十年牢关刑期而出狱时,邓小平发动的农村联产承包生产分配制度改革已全面铺开,党中央断然对地富反坏右等所谓的阶级异己分子进行了摘帽,摘帽后的陈天贵按户口分得了村集体承包责任田地,自食其力,无温饱之虞。这时的冬梅为照顾儿子和遮掩村民邻里耳目,表面上未有公开搬到村口与陈天贵家合居,但已公开化地两边串走,两人已心照不宣地成为一对相依为命的恩爱夫妻,尤其是冬梅的腰受伤之后,陈天贵每天做冬梅喜欢的水豆腐,送到儿子鲍跃进家给冬梅享用,冬梅吃着陈天贵为她倾情制作的水豆腐,感觉非常甜美幸福,所以,冬梅腰伤痊愈后就向儿子要求把陈天贵接到鲍跃进家里一起合居生活。然而,这件美事因儿子鲍跃进和儿媳小兰的坚决反对而抌搁。陈天贵步入花甲之年后,冬梅原计划陈天贵70周岁大寿时就搬到村口棚屋与陈天贵起居生活,恰在这时,儿子鲍跃进因县府汪副县长的催逼,强力组织队伍对古牌坊实施拆迁,结果因陈天贵闯入拆迁现场进行抗议,被儿子鲍跃进下令派出所对其生父陈天贵进行拘捕羁押,陈天贵因对此伤天害理之恶行愤慨至极而自杀,冬梅获悉爱人自杀身亡后,她也喝农药自毙于鲍跃进家外的柴料间,小说结尾以冬梅与陈天贵相同出殡安葬而谢幕,冬梅为陈天贵殉情的悲壮爱情故事,给小说增添了一道凄美动人的悲剧浪漫色彩。有爱而无家,有子而无儿,一对有情人至死才能同坟共眠终成眷属的畸形之恋,是小说作者对那段特殊历史社会的反人性反道德的辛辣讥讽和反讽鞭挞。对抗而导致儿子心理与人性扭曲的不幸悲剧,演绎了两代农民人生命运、家族命运和乡村时代命运在历史发展大转折和大起落中的交错叠重挣扎和抗拒的悲欢交集故事情节,折射中国农村孝道传统伦理道德的断层与接续发展的艰难曲折。

第三条叙事轴线主要内容是 叙写在极“左”政治和黑牛家长式领导作风下对鲍跃进父亲陈天贵长期予以的阶级歧视和政治打击,使陈天贵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成为首当其冲的阶级敌人和地主坏分子,不幸遭遇了种种的政治打压和人身迫害,尤其是陈天贵两度入狱劳改,使得陈天贵的亲生儿子鲍跃进从小不敢亲近父亲,更不敢承认陈天贵为生父,造成鲍跃进心理严重伤害及人性严重扭曲,以致后来鲍跃进大学毕业步入工作岗位后,仍对生父陈天贵怀恨在心,怨愤累加,积重难返,使这对骨肉连身的父子形同路人,不能达成谅解和怨释恨消,在种种曲解误解盘根错节累积渐深的情况下,陈天贵在保护古牌坊被拆除的现场被儿子鲍跃进乡长下令拘逋羁押并在关押期间愤然自杀。小说第三条叙事轴线是从属于第一条和第二条叙事轴线的,后者处于主因和主导的地位,前者处于被主导和被制约的位置。鲍跃进之所以从心理上怨恨亲生父亲,从情感上敌视陈天贵,从行为上不敢认父和亲近父亲,其根源就是黑牛处处刁难陈天贵,打击陈天贵,制难和嫁祸于陈天贵,陈天贵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成为打击、批斗的对象,使陈天贵的一生处于政治打击的风雨飘零和精神折磨之中。起初是冬梅为保护儿子,以避免幼小的儿子幼嫩心灵受到伤害,她主动把陈天贵与鲍跃进作了出身血脉身世和政治阶级身份的切割,冬梅这种行为完全出于舐犊情深。待鲍跃进渐渐长大后,其在村里在学校里受到流言蜚语的讥讽嘲笑与恶意中伤,非常伤害着鲍跃进心灵的健康成长,所以长大后的鲍跃进怨愤生父,痛恨陈天贵是顺理成章之事,也是非常符合心理发展规律的。当陈天贵和冬梅的儿子鲍跃进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后,先期分配到一个农技站工作,后来又调到乡里担任党委书记的秘书,书记退休前将鲍跃进破格提拔为副乡长,而小说开篇时,鲍跃进已晋升为南溪湾乡的正乡长和副书记,成为乡政府的首脑。但鲍跃进对其生父陈天贵却怀有一种人性被扭曲的变态心理,在鲍跃进成长过程中,因陈天贵的政治打压遭际,他被同学、被村人屡屡欺负、讽刺、嘲笑和挖苦,骂其为“野种”,鲍跃进在痛苦隐忍和忍辱负重的心理折磨和心灵伤害中艰难成长,使其身心蒙受着无限的委屈和耻辱,从此他把这一切的不公精神遭遇,都归罪于生父陈天贵,他明知陈天贵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内心里就生不出对生父的一丝爱怜和悲悯之情。

《牌坊村人家》小说的三条叙事轴线中,由陈天贵与黑牛互相对抗故事构成的叙事轴线为小说叙事主轴线,这是一条由不同政治观念与道德价值互相对立渗透而主导小说主题立意思想高度与走向的刚性“政治叙事轴线”;由冬梅与陈天贵的生死之恋动人情节组成的悲壮爱情故事,是陪衬和反衬主轴线的柔性情感“爱情叙事轴线”;由鲍跃进与陈天贵之认子不认父故事构成的鲍跃进心理伤害和人性扭曲的人格分裂叙事轴线为亦隐亦显亦刚亦柔的刚柔相济的家庭私德“伦理叙事轴线”。《牌坊村人家》三条叙事轴线互相交织穿插又互相铺垫反衬而形成互文关系,互相制造一个个悬念,让悬念派生悬念,以悬念串套悬念;又相互拆解破解悬念,形成波澜起伏高潮迭起的故事情节,吸引着读者一路追波随浪地读下去。

由三条叙事轴线贯串缀联而起的陈天贵、黑牛、冬梅、鲍跃进等四个虚构的主角人物,鲍跃进塑造刻画最成功,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但也有一个编辑认为作者把鲍跃进塑写得心里太灰暗,人性太卑劣,所以他不肯刊登这部如此优秀的中篇小说精品。其实恰恰是作者把鲍跃进塑造成一个心理如此扭曲、人性如此卑劣的角色,才显得作者对那段不堪回首的特殊历史岁月的深刻认识和精准把握,才成功塑写出在那个在特殊年代里成长的人物之心理伤害和人性扭曲成如此反人性反道德。小说对冬梅这个柔情如水、慈心似佛的女性角色塑造也极完美和成功,叙写冬梅的情节不多也不少,着墨简练精准,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笔笔妙墨绘春山,把冬梅塑造刻画得传神逼真,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对黑牛的描写塑造似乎尚欠精细,缺乏更多的细腻情节来衬托黑牛的石铁心肠和冷酷无情,人物形象偏单薄,显得概念性强了一点,但小说最后在描写黑牛冲上古牌坊拆除现场,阻抱陈天贵激愤抗议的场景情节写得十分细腻生动,如果叙写黑牛出场的这种情节和细节再多一点,黑牛的形象就更丰满了。陈天贵是小说的主角之主角人物,对这个人物塑造得更加形神兼备,完美无瑕,似乎把乡村美好的道德情操都倾集塑写到陈天贵身上了,又把所有农民的不幸遭遇都似乎交由陈天贵一人来承受,把陈天贵塑造得形神兼备,显得有血有肉,生动活泼,铁骨铮铮,又平朴真实。人物写活了,一部小说才能元气淋漓,真情盈盈涌动,让读者走进小说虚构的故事场景和情节意境,就有身临其境之感,与小说人物就形成同喜乐、共悲伤的脉动之情,对其喜怒哀乐之情感波动才感同身受。

原载《东瓯》2025年第3期

作者简介:一沙,浙江温州人,有文学评论文章发表于《文学报》《中国作家网》《浙江作家》《温州文学》和《东瓯》等文学期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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