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木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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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檐低垂，涌入堂屋的
每一张专注的耳朵
涨起半个世纪的潮声
黢黑的穿斗木梁，一头驮着民生公司
一头系着，北碚乡村建设的梦
木窗沉默，似在冥思1938年
那连天炮火中，民生轮撕开的航线
墙皮剥落处，洇出
宜昌码头凛冽的风，四十昼夜里
将钢铁、棉纱与学堂的钟声
缝进先生粗布长衫的补丁
青苔爬上石阶的足音很轻
我的脚步很轻，很轻
寂静里，木门吱呀推开
洒满晨光的院落，一顶博士帽
正翻过历史的门槛
《在肖家镇》
川渝边界的肖家镇
让脚步忽然轻了。我说不清
哪一块青石板的凹痕里
还蓄着明清的月光
穿斗老屋蜷在楼群的阴影里
窄巷蜿蜒，总画不出
当年商贾如云的盛景。而今
无论抬眼或低眉，总能遇见
熟稔的山丘，竹浪，和
玉米叶青铜长剑的锋芒
机耕道把柏油路引向更远
土路在院角忽然转身
奔向啸马山青灰色的哈欠
炊烟依旧临摹不好楷书
犬吠从墙根惊起一串银亮的鸡鸣
养殖场的牛群反刍着慢时光
大肚子河用新学的方言翻腾浪花
百年校门前，两棵黄桷兰
认不出我鬓角的霜。枝头鸟雀
只轻轻一啄，就漏下几粒脆响
《在钓鱼城》
凭着墙垛，和一方方巨石
方可想象，嘉陵江畔的钓鱼山上
昔日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陈列馆前
分列两边的宋蒙将帅
树荫漏下的斑驳光晕里
相向而立。他们
有的捻须怒目
有的手按剑柄，有的仰面长叹
此刻，我想给他们
每人一碗酒，在清风里长醉
在明月下，握手言欢
走在凹凸不平的城墙上
我不敢大声踏步
甚至不敢走在城墙的中间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动
夜色里，列队巡逻的士兵
《在嘉隆西海》
我们没有看见海
晴天下，只看见几近干涸的水塘
和一艘搁浅于春天的游船
暮色合围
棕榈树擎起一片海，在头顶摇晃
绿草与七色格桑花，共擎另一片海
在脚下蔓延
凸月坠入荷塘，蛙鸣清越
宛如初逢时的她
轻轻撞开了沉寂多年的心海
《背包里的黄桷兰》
那个傍晚
我将几朵黄桷兰
轻轻摁进背包的角落
连同你身后，嘉隆西海
碎银般晃动的月光
我赶紧拉上拉链
生怕这雪白的精灵
和她们的香
突然振翅
消失在风里
后来
当我再次打开背包
夏天已卷起裙角离开
香气早已叛逃
花瓣蜷缩成褐色的信笺
只有月光
像一勺不肯凝固的蜜
悄悄渗进了
心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