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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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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文学
2025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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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

当碉堡里能容的人有限时,鬼子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让碉堡内的士兵个个保持巅峰状态,死了的趁早抬走,快去岛上寻一个健康的居民来补上。

这仍远远不够,受伤的士兵战斗力会下降,并一直耗费药品。

药品已不多了,总要剩一些留下来的。于是鬼子中的军官宣布了一跳新规则:任何士兵无论受了多轻的伤,都得赶紧离开碉堡,找一个健康的新兵补上。

有被子弹擦伤的人离开了碉堡,有嘴皮掉了的人离开了碉堡,还有自己剪掉指甲的离开了碉堡。

军官见状就修改了规则,于是有被子弹擦伤的人自裁,有嘴皮掉了的人自裁,也还有自己剪掉指甲的自尽。

……

公元10085年,80岁的小张谨遵每天睡眠2小时的计划,以残年余力向人类所面临的知识封锁做最后的冲锋。

“倘若我的父母仍然健在,他们一定会为我的绝后自豪。”

“嘴里嘀咕什么呢?快学!”90岁的老师看到小张发呆了3秒,长叹一声:“唉——算了,我们都尽力了,你来接替我的教授有关黑洞内部时空奇点研究的课程吧。”

“欸我去!我该死……”小张猛地给自己一巴掌──这是一个容错率为0的任务,一旦任务失败就只能接过力来,把此生奉献于带领下一个有希望突破封锁的继任者。

“别自责了,我等了10年,你是我带的学生中最远的一个……我的教学资格也才80年出头,你正好能接替我。任务一失败,我们反而能自由地呼吸了,不是吗?”

“老师,你们没有学生时会干什么呢?”小张大口呼吸着空气,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呼吸,“这里好像只有我一个学生。”

“找更老的老师学习提升教资啦,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想要达到那位的纪录,就别想喽。”

小张有些失落,自己祖先的荣耀──大张的纪录就要在自己这断了吗?“老师,您知道我的太太太……太爷爷大张的事迹吗?”

“嗯?你哪来的时间知道你的祖先是纪录保持者的?怪不得你拼命学也比纪录慢几分钟……唉也罢,反正都过去了,这也都是我最近才有时间道听途说来的。据说你的祖先大张一天能睡足足3个小时,就这还能成为纪录保持者,闲的还有时间生育……可惜啦这个天才,才一百岁就去世了。”

“嗯,老师,生育后代很费时间吗?”

“……你看我这记性,你只学了数学和物理,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哦你知道我们为了什么而流着血吗?”

“嘿嘿嘿……”小张尴尬地摸了摸头。

老师受不了大口吸入空气,放肆地咳嗽起来,仿佛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在你的祖先大张以前,人类对客观世界的探索致使知识爆炸式增长,好景不长,这种增长不久就停止了。当部分网友质疑科学研究为何毫无进展时,研究人员哭诉前辈们留下的知识太多,根本学不完,导致前沿科研缺少资质足够的人员。有人提出可将自然人从出生起训练其科学素养,科学凭此苟延残喘地发展了一阵,期间世界各地政治力量下场,教育改革,开始规模化培养相关人才。自然人的潜力因此被快速发掘完,目前人类科学研究最远的地方是你祖先大张做的,他在99岁时学完了当时物理所有已知知识,并用仅剩的半个月对其拓展了一些。此后没有人能超越大张的速度,知识封锁不需外星人,人类自己就做到了。”

“就是说,一个自然人不能学完所有已知知识,更别提再往前研究未知知识了。”

“没想到你不仅听懂了,还能一句话概括出来,像你这种理科生仅接受了足够日常交流的语言学习……没错,前辈们留下的知识载体翻几下就没了,可彻底理解得从出生起学习前置知识,要学几十年……学习能接力吗?不能吧?死去的带走了他才学会的知识,换上来一个空白的婴儿,导致我们不得不将婴儿工具化,先学个一百年,中间一秒也不能耽搁,发呆一秒寿命就少一秒,也就少学一秒,与其继续毫无希望的培养,还不如换个更年轻没失误的学生。还有我们的寿命较二十一世纪的人就相差不大,明明科技发展这么多,怎么寿命就上不去呢我也搞不懂。”

“我记得二十一世纪人们玩电子游戏打速通世界纪录时,都会说还能凹!”

“你还有时间学历史吗?有点意思……那我还告诉你,其实我们能只精学数学物理是最近一千年才有的事,以前的人要学的东西可多了。”

“不止呢。我还知道二十一世纪就出现了成熟的网课,为什么现在还有老师?”

惊异在老师眼中只闪现了不到一秒,又变得平静如常。“上网课没有人文温度,再说一个从小不接受心理健康教育的人,又怎能确保不沉迷其中?网课教育的实践少说需要几十上百人的实验试错成本,这点我们承担不起。”

“毫无意义的学习少说得承担百亿人的成本,却为试行网课悲天悯人起来……”

“还是谈回老师吧!老师们都是任务失败的废材,就地停在他所学最远的阶段,拥有独属于他的教资,等待教授下一个学生接力。大多数任务失败的人都会成为老师。教资小的老师需要带的学生很多,近乎一刻不歇;而像你我教资大的老师几乎几年没一个学生,就悠闲得很。”

小张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信息,得以维系他此生的第一场对话。“年轻的老师很忙,闲的老师年龄大,那婴儿从哪来?据我的毕生所学,年龄大的人很不适合生育。”

“你从哪知道的?!”老师一时语塞,只得急切地左顾右盼。

“从我几十年前的数学考试。我很怀念小时候的考试,它简单到让我有时间仔细读读应用题。”小张摸了摸自己的指甲,那指甲已长到妨碍自己的书写,这80年来却从未有人提出过要剪剪他的指甲,他们只在乎把每一秒都安排得满满的。

“对对……说起那个考试,真有点妨碍到学生了,一天能考两三次,浪费了不知多少时……”

“请不要转移话题,老师。我注意到你前面说的大多数人都会成为老师,那少数人呢?”

老师知道凭他再无可能维持这场对话了,“走,我们出去。”

越过坐了几十年的马桶、吃了几十年的神秘代餐药丸,小张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原来,晚上的天空是黑色的。

低处是黑的,高处也无非是一群透出光来的玻璃板,那光已幽暗到随时都有可能燃尽,却仍支撑着不灭。整座城市就像一排排路灯,高处的亮光坚持燃烧着,仿佛这样就能照亮自己的前路。

城市没有路灯,照明只能靠千万台灯。

“没有人的屋子会自动关灯。”小张举头寻找,竟找不到自己住了80年的家。

不需要地图,二人沿着唯一的路向前走,寻找不那么灯火通明的地方。低处的黑貌似不如高处的亮那么引人注目。

“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呢,婴儿……”

不过这次很反常,小张刚下楼,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就走了出来,他的领口还隐约露出白色内衬。“您好,小张老师,我是专管毕业学生转职教师这一块的人,您称我小陈就好。”

“你好你好。”

“小张先生是今年我市培养出的又一人才,拥有80年教资,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老师,也是我市10年前培养的拥有80.1年教资的高端人才10086号。二人同框不仅是对我市近年来教育工作的充分肯定,也体现了知识通过教育传承的人文温度……小张老师,请问您有什么……”不知道小陈在对谁说话。

“没有没有。”老师替小张回避了对话,赶忙向远方走去。

“老师,刚才那个小陈是谁啊?”

“他算小陈?你看那边的几个机器人,那个看起来十几岁的人第一次下楼就没人对接。”离二人约莫六七十米远的高楼底下确实有一个年轻人,不过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是机器人的东西围在他身边。甚至连老师也看不到。

“那老师,婴儿是从……”

“坐在这,等下你就知道了。往那边靠一点,不要坐在路中间。”

小张就地坐在柏油路上,不知是不是这条路用得少,除了灰外没别的脏东西。

几个包裹严密的移动金属盒子由远及近地向二人驶来,又由近及远地驶向灯火通明的高楼,从中可隐约听到讲课声。“他们都是去填补灯熄的地方的,说不定就是你之前的家。”

“他们是谁?”

“……你一直在问的婴儿这你猜不出来?”

“我不信。”

“那你就等着下个吧,近的让你能看清楚些。”

几分钟后,熟悉的讲课声再次传来,又一个移动金属块过来了,它就停在刚才几个机器人围的高楼旁,一群机器人出来,把一个婴儿和一位讲的口干舌燥的老师捧上了楼,这下终于能听清讲课的内容了:是乘除法。

“才学到乘除法,已经输在起跑线了。”老师无奈地评价道。“别坐了,我们去教培中心。

“就沿着这条御道走。”老师又补了一句。

沿路还可零星看到几个年轻的人下楼,也都有相应的机器人,可再没有别人。

“老师,那些AI明明很智能,为什么不用AI研究那些东西呢?它们可想活多久活多久。”

“听说那些AI还没有觉醒自我意识?AI目前仍只能做人类在已知范围内的……”

“AI发展了几千年还没解决这立项伊始就提出的问题吗?!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可不是研究这方面的人,我也不是社会制度的维护者或创建者之一,约莫10年前吧,我也是一个80多岁的学生,从一座高楼的一层中走出。要不是你提醒,我还没注意到这机器人较以前没甚变化。所以,请别把我囊括在‘你们’之中,谢谢。”

“对不起老师,我有点过激了。”小张沉思了一会儿,“老师,您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意义吗?您在任务失败后就地停留等候下一个学生,真的很像电子游戏的存档点。”

“有点吧,我刚毕业那会可谓众星捧月,有一堆沾亲带故的老师私底下谈论我、夸赞我,现在呢?估计是写进小说也没名字的这样一个人物罢了。我见过许多天才,他们都叫我老师,也都只叫我老师。”

令小张意外的是,老师这次并没有接着说形如“少碰游戏”这样的话,二人似乎真在谈心。

“所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这种既不能转化为生产力,传下来也没几个人看得懂的东西,真得让所有人这样穷兵黩武地研究?”

“孩子,你的眼光很炽烈,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有的,你是不是偷偷学什么了?”

“老师您还是别套我话了,您还没告诉我,婴儿从哪来的?您之前一直在说大多数,那少数人跑哪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去做生──育──机器了!”

老师忽然不止地大笑,宛如在压轴题上看到了一个又臭又长的答案。“孩子,你第一次答错了,我忘了你仍只是一个理科生,竟有一瞬间觉得你能猜出来……还是要多想,只凭主观臆断是不可取的。既然社会已经能让大多数人成为学生和老师,批量化生产机器人,说明生产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既如此,拥有几乎取之不尽的粮食,又怎没有用之不竭的婴儿?你不会以为现当今还像你所做过的题目那样墨守成规,坚持古法生产婴儿吧?”

“可……”

“我可不认为那些东西很优秀,古法生产早就因不利于学生学习而淘汰了。”

“那少数人去哪了?是去卖苹果了吗?我做过买苹果要花多少钱的题目。”

“现在苹果早灭绝了,吃它的时间够吞上百颗代餐药丸;还有你说的钱也几近灭绝,有人说这是资本主义的余孽,就像二十世纪的人们看待封建礼教那样,可终究还是没有彻底灭绝。”

“那是去当士兵了吗?我做过子弹撞击木块的题目。”

“木头已经不具备实用价值了,至于子弹……至少现在的子弹口径要大得多。”

“所以少数人到底去哪了?老师您快说答案吧……”

“你想得太多了。几千年来,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改变。看吧。”老师的最后两个字是对一块会发光的屏幕说的,那应该就是手机了。

《知理部陈部长莅临 208200 区开展教育视察指导工作》:午夜十二时,陈部长出席了 208200 区新教师转职会,并亲自与近期毕业的高端人才小张进行了交流访谈(现场留存一段采访视频,小张及其老师均发表了诸多见解)。会后,陈局长与当地教育工作人员(人机协同,机器人为主)进行沟通,强调要坚定不移持续提升教育信息化水平……

屏幕中的机械声快速播报着文章,其中多音节词汇之多真让人担心播报口误。

看到自己滔滔不绝的采访视频,小张也忍俊不禁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做过火箭加速升空的能量转化分析的题目,虽然火箭的速度是不断增加,可燃料的质量也在减少,按当时所学的知识,根本无法判断动能是增大还是减小,事后老师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忽略燃料质量变化……火箭的燃料,还真把自己当宇航员了?”

“提到火箭我想起来了,现在我们还在用化学火箭,八千年前科幻的可控核聚变时至今日还没实现……对了,你的编号是10086号。”

“为什么还是10086号?老师,您不就是……”

“这是教育传承的人文温度。”

“我悟了,剩下的人……”

……

“走开啊我的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深莫测了!”初三生大张紧张到不停地咬指甲,据说今晚就要出四模成绩了。

“小胡啊,那个火箭加速升空那题你写的什么?”

“动能增大,老师以前讲过,火箭质量不变,速度增大……”

“状元不也没写增大吗?”

“谁说状元没写增大?难道你觉得状元会错?之前的都是状元哄你们的。答案也出来了,就是增大,就是增大,就是增大!”

“又赌错了我去……”大张失去了一切力气,又瘫倒在床上。

“哈哈哈,你是不是傻,写了这么久试卷还不知道?填空第三题能难到哪去……”

但大张觉得,照这样下去,也许以后真会出现从出生学到18岁、80岁的疯子,这不同于他的太太老张面对侵略者碉堡时的封锁,这是他们自己筑起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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