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畈村史记（组诗之三）

老人记

车过夏坳儿的时候

一个正在上坎的老人

腰上绑着刀夹

刀夹上夹了一把砍刀

一把手据

老人左手提着一把削斧

右手拄着一根新鲜的木棍

我把车停了一下

暗暗为老人使劲

我看到没了牙齿的老人

驮着自己的背上了山

驮着一座山上了山

还狠狠对着自己

骂骂咧咧

——2025.03.02

胡天柱

老大不小了

上次我打电话

给一直在广东做保安的柱子

问要不要哥

帮你介绍一下媳妇儿

还算高大不再帅气的柱子

在手机里

沉默了几秒钟

说

谢谢哥的好意

我

不想拖累别人

我

身体不好

——2025.03.08

刘栢林

刘栢林刚学会做瓦烧窑

泥瓦就被彩瓦替代了

刘栢林刚刚能吃饱穿暖

因为三胎又家徒四壁

没上过学没出过远门的刘栢林

逢同情的人

就呲着露风的牙说

我有人

我怕什么

平日里刘栢林

放点牛，放点羊，养点猪，养点鸡鸭

插点秧，种点药

夹夹害死人的野猪

偶尔帮人移坟，穿寿衣

偶尔

跟一棵树或一个石头

抬上半天杠

——2025.03.08

挖机颂

挖机逢沟过沟逢坎过坎

逢林过树逢山过山

挖机用一天的时间

把十几年退耕还成的林

还到了解放前

挖机真厉害啊

把一棵我父写了三年申请

都没被批准砍的树

把一棵我父砍了一个枝杈

就被罚款了一块五毛钱的树

把一棵见证了大炼钢铁的树

把一棵看着我长大成人的树

说推倒就推倒了

挖机真厉害啊

有铁的牙齿钢的意志

能从干涸的深井里

一而再挖出水来

——2025.03.03

树的死法

上山，我卷入了一场战争

被树的尸体围困

一堆一堆堆在一起的

是被人杀死的

一棵一棵东倒西歪的

是被冰雪杀死的

站着死的那一棵

有隐秘的内伤，一只乌鸦落在上面

枞树球

松籽的老房子

散落一地

像朵朵盛开的花

像座座佛塔

我捡了一筐回家

每一个枞树球

都孕育了一团火

映红母亲幸福的微笑

我像一粒松籽

刚从山上下来

——2025.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