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苕粉香

清晨，雾气还未散尽，灶屋里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母亲蹲在土灶前，将晒干的红苕粉倒进大铁锅，用长柄木勺缓缓搅动。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红了母亲布满皱纹的脸。我站在一旁，看着锅里的糊糊渐渐变得透明，散发出特有的清香，那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

红苕粉的香气是与故乡的秋天紧密相连的。霜降前后，地里的红苕到了收获的季节。清晨，露水还未干，父亲就扛着锄头下地了。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一锄一锄地刨开泥土，紫红色的苕便一个个滚出来，沾着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母亲蹲在地里，将红苕一个个捡进竹筐，她的手上沾满了泥土，却笑得格外灿烂。

收获的红苕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才能变成细腻的粉末。父亲在院子里支起一个大木桶，将红苕倒进去，用清水反复冲洗。洗净的红苕被送进磨坊，在石磨的碾压下变成乳白色的浆汁。这些浆汁要经过沉淀、过滤、晾晒，才能成为雪白的红苕粉。小时候，我最爱趴在晒粉的竹席边，看着阳光下的湿漉漉的粉末一点一点地变干变硬，心中就产生对阳光崇拜之感。

红苕粉的吃法很多，最家常的是煮成糊糊。母亲总说，红苕粉糊糊养人，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她会先将水烧开，慢慢倒入调好的红苕粉浆，用长勺不停地搅拌。锅里的糊糊渐渐变得透明，像琥珀一样晶莹。这时候，母亲会撒上一把葱花，淋上几滴香油，香气顿时在灶屋里弥漫开来。我捧着热气腾腾的碗，看着糊糊表面泛着油光，一口下去，滑嫩绵软，暖意直达心底。

除了糊糊，红苕粉还能做成各种美味。母亲最拿手的是红苕粉皮，她将调好的粉浆舀进特制的铁盘，在沸水上轻轻晃动，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粉皮。这些粉皮可以凉拌，可以炒菜，口感柔韧，别有风味。还有红苕粉条，细长的粉条在沸水中翻滚，捞出来拌上辣椒油、蒜泥、香醋，酸辣开胃，是夏日里最爽口的小吃。

红苕粉不仅是美味，更是乡情的寄托。每逢年节，母亲总要准备一些红苕粉寄给远方的亲朋。她说，这是家乡的味道，是土地的馈赠。远嫁他乡的姑姑回来探亲，母亲特意煮了一锅红苕粉糊糊。姑姑捧着碗，眼泪盈满了眼眶，她说，这味道让她想起了儿时的灶屋，想起了嫂嫂的背影。

离开故乡好多年了。每次回乡，母亲总要给我带些红苕粉。她说，城里买的哪有自家做的好。确实，超市里的红苕粉虽然包装精美，却少了那份醇厚的香气。每当我在厨房里煮着母亲给的红苕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雾气蒙蒙的清晨，看到了灶屋里忙碌的身影，闻到了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香气。 2025.5.5